从第五医院出来，不知已经几点，他不敢看表，害怕自己分不出时针和分针。

总归不早，最后一班公交已经开走，马路上空无一人，他需要沿着斑马线走到对面，叫一辆出租。

夜气里全是水分，从月光里滴出来，从植物和人体里蒸发出来，一种来自万物内脏中的水分。路面和建筑物的表面都有点冷湿，皮肤上粘了一层白露，他心情不算坏，走过一棵梧桐。这棵树因为当风，高大而稀疏，更早一点的时候，树下有一个推着板车卖枣的老头，他当时打算治疗完后买一斤枣，自打中秋节后，他就一直想着吃枣。

他从地上捡起一张旧报纸，将它揉成一团。他盯住垃圾桶，打算把它丢进去，这是一次检验，确定自己的肢体活动无碍。他集中注意力，发现有点困难，按照医生嘱咐的那一套，他从脚趾到眼睑都紧绷起来，想象自己是一条指向目标的射线，可仍旧无法瞄准，垃圾桶像一只颠簸的船。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每次催眠治疗后，正常掌控身体的自信和能力总能持续上两三天，今天的治疗刚刚结束不到半小时，那种朦胧的，像一场梦魇般的，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反复纠缠他的雾气就又开始从他身体底部冒出。

心脏掉到了胯骨上，像一块摔碎的血豆腐。脊椎疯狂抽动，往上戳进喉头，往前插穿肺叶——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并且只是开始。他掏出手机，慌乱拨一串号码，他得在彻底陷入幻觉前通知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