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飞声

罗浮睡了，看上界沉沉，万峰未醒。唤起霜娥，照得山河尽冷。白遍梅田千井，见玉女、青青两鬓。恰当天上呼船，倒卧飞云绝顶。

仙洞有人赋隐。羡蝴蝶双栖，翠屏安稳。烟扃拟叩，还隔花深松暝。谁揭瑶台明镜？应画我、高寒瘦影。指他东海风轮，未隔蓬莱尘境。

位于广东省东江北岸，增城、博罗两县之间的罗浮山，亦称东樵山，层峦叠嶂，风景秀丽，向与南海县西樵山齐名，享有“南粤名山数二樵”之誉。陈澧（字兰甫）、黄遵宪（字公度）、潘飞声（字兰史）三位岭南作家，情系乡梓，相继写下了题咏罗浮的词篇，名山杰作，相得益彰，为晚清词坛留下一段佳话，令人神往不已。

陈澧《醉吟商·龙溪书院门外见罗浮山》：“渐坐到三更，月影正传林杪。水边吟啸，此际无人到。一片白云低罩，罗浮睡了。”正是这句妙天下的“罗浮睡了”，成为后来黄遵宪、潘飞声所填罗浮山词《双双燕》首句之所本。

“罗浮睡了，看上界沉沉，万峰未醒。”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罗浮山睡了，夜色苍茫，山影绰约。

上片以陈澧成句唱起，谓罗浮山影横陈，宛若美人入睡，言简义丰，语短韵长。“上界”，神话的天界。因罗浮山最高峰飞云顶西侧三峰鼎立，谓之“上界三峰”，故就地生发，一语双关。首三句着力写一“睡”字。

“唤起霜娥，照得山河尽冷。白遍梅田千井，见玉女、青青两鬓。”接着四句是说，唤起嫦娥，照得山河洒满清辉。千亩梅田一片雪白，玉女峰山色如黛。

次四句描述月照罗浮的清景幽姿，拟容取神，摹形状色，历历如绘，悠悠入神。“霜娥”，嫦娥，代指月亮。“梅田”，罗浮古时多植梅花，旧题柳宗元《龙城录》即载有赵师雄醉卧梅下的故事。“玉女”，仙女。罗浮有玉女峰。此亦双关之语。月光如银，境界空灵摇曳，兴象超凡出尘。

“恰当天上呼船，倒卧飞云绝顶。”上片歇拍二句是说，正好天上神仙在呼船，倒卧载罗浮山最高峰飞云顶。

歇拍两句逸趣横生，想落天外，浪漫情思与游仙色彩兼而有之。罗浮山外有游碇冈，俗传为罗浮碇石，因以联想为天上神仙呼船之所。“倒卧”，乃视角转换所致，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下片由罗浮月夜幽景妙境的的描绘转为对归隐罗浮之深情雅兴的抒写。

“仙洞有人赋隐。羡蝴蝶双栖，翠屏安稳。”换头三句是说，仙洞中有人归隐。羡慕那蝴蝶双栖，生满草木的山嶂就像翠屏稳稳地耸立。

“仙洞”三句写归隐情结。罗浮系道教第七洞天，古来多有高士隐居期间。云峰岩下又有蝴蝶洞，四时蝶出，大者径尺，传为葛洪遗衣所化。“翠屏”喻指生满草木的山嶂。“兰史与其夫人旧有偕隐罗浮之约”（黄遵宪词自注），故“蝴蝶双栖”，再从罗浮故事生发，语义双关。

“烟扃拟叩，还隔花深松暝。”这二句是说，想去叩云雾笼罩之门，还隔着花丛深深松树暝暝。

这两句写欲访隐者而山路难通的怅恨，所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烟扃，云雾笼罩之门，此指隐者所居。

“谁揭瑶台明镜？应画我、高寒瘦影。”这二句是说，谁揭开了瑶台明镜，照着我，在高寒中的瘦影。

这两句喻写月悬中天，照人清影的景象。

“指他东海风轮，未隔蓬莱尘境。”末二句是说，立于罗浮之巅，遥指海中轮船，已是人间尘境。

结两句遂由仙境而至人间。“风轮”系以新名词入词，即轮船。传说罗浮山是由自古有之的罗山和东海飘来的浮山合并而成，浮山原为海上仙山蓬莱左支。“东海风轮”、“蓬莱尘境”都是从罗浮故事化出，写来如数家珍。

潘飞声

罗浮睡了，看上界沉沉，万峰未醒。唤起霜娥，照得山河尽冷。白遍梅田千井，见玉女、青青两鬓。恰当天上呼船，倒卧飞云绝顶。

仙洞有人赋隐。羡蝴蝶双栖，翠屏安稳。烟扃拟叩，还隔花深松暝。谁揭瑶台明镜？应画我、高寒瘦影。指他东海风轮，未隔蓬莱尘境。

黄公度:黄遵宪。

霜娥:嫦娥，指月。

梅田千井:罗浮山上古时多植梅，井是田的量词。

玉女:旧题柳宗元《龙城录》载赵师雄醉卧梅下，遇梅花仙子。

"恰当"二句:罗浮山外有浮碇冈，传说为罗浮山碇石。作者由此联想罗浮山是仙人的船只。飞云，罗浮主峰飞云顶。

蝴蝶:罗浮山有蝴蝶洞，四时出彩蝶。

翠屏:翠绿陡峭的山壁。

烟扃:烟雾笼罩的门。

瑶台明镜:指天上的月亮。

火轮:指轮船。

作者简介

潘飞声（1858-1934）字剑士，号兰史。广东番禺（今广州）人。清贡生。早年随洪钧出使德国，入柏林大学讲授中国语言文学。归国，保举知县，改授国子监典籍，荐举经济特科，皆不就。寓居香港，为报刊撰稿。入民国，寓居沪上。诗文词并工，为南社社员，与高旭、俞锷、傅専并称“南社四剑”。其诗清响可听，秀丽之风神。雄迈之气韵并举。词极婀娜之致。有《说剑堂集》、《在山泉诗话》。词在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