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俞

泊扬州东关外，北风峭厉寒气袭人，卧闻柝声，凄不成寐，枕上拈此，以寄旅怀

吚哑停、弱橹正呜呜，画角起谯楼。怪垂杨几树，凄凉灯火，昔日扬州。怕说漫漫秋夜，今夜冷于秋。一样严城柝，敲碎心头。

蓦记长安道上，听骡纲铃语，雨雪荒邱。渺天涯是梦，身世又扁舟，况依稀、隔江更鼓，把相思、零乱付东流。欹枕卧，为春寒甚，莫典貂裘。

词调《潇潇雨》，即《八声甘州》。因柳永《八声甘州》词起句“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而有此别称。

从词的题序来看，知道这首词为抒写旅怀而作。作者生当咸、同之际。咸丰初年，扬州一带迭遭兵燹，太平军与清军曾激战于此，蒋春霖《水云楼词》有《扬州慢》一首，记录扬州在战争中的萧索情况，有“劫灰到处，便司空、见怪都惊”之语。蒋词作于咸丰三年（1853）初冬，此词作于其后，当时扬州是清兵防守江北的据点，仍为戒备森严之区。

“吚哑停、弱橹正呜呜，画角起谯楼。”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船刚刚停泊航行时的吚哑之声，虽已停息，但仍听到橹呜呜的余响，此刻谯楼上却响起了凄紧的角声。“谯楼”，城门上的望楼，亦称鼓楼，供守城者瞭望之用。“画角”本是古乐器，现用作军中的号角。夜晚吹角，多用于示警戒严。

“怪垂杨几树，凄凉灯火，昔日扬州。”接着三句是说，昔日繁华的扬州，只剩有临风萧索的几树垂杨和那星星点点的凄凉灯火。

这三句感叹自己多年作客外地，如今重过扬州，却见东关外边，本为人烟稠密、商贸繁荣的地带，经过兵灾的影响，早已成为芜城了。

“怕说漫漫秋夜，今夜冷于秋。”这二句是说，害怕提到慢慢秋夜，但今夜比秋夜更冷。

眼前的季节，虽然是在春天，但春寒特甚，人歇舟中，感受尤深。作者作这首词时，北风峭厉，寒气袭人，所以“今夜冷于秋”这句，用在这里，非常切合。

“一样严城柝，敲碎心头。”上片歇拍二句是说，和上次一样，又听到戒严的柝声，这柝声仿佛敲碎了自己的心。

作者曾在昭阳学舍任职多年，昭阳为江苏兴化县的别称，是扬州的属县，故而经过扬州，不止一次，如今重过扬州，又听到戒严的柝声。战争尚未停止，这柝声仿佛是敲碎了自己的心，以致卧在舱內，不能成寐，百感交集，不知何时何日，这天下才能太平。这句和前面的“画角起谯楼”句，遥遥相应，表明扬州是在戒严之中，自己也仍是天涯羁旅。

下片，追忆自己频年漂泊，梦魂未安。

“蓦记长安道上，听骡纲铃语，雨雪荒邱。”换头三句是说，我曾在长安道上，听过骡纲铃语，那时是在雨雪荒邱的征途之中。

词在换头处用“蓦记”两字领起。“骡纲铃语”，是指运送行客的骡队在行进中发出的铃声。雨雪载途，荒邱沉寂，即便停歇下来，也不过领受些孤馆寒灯的滋味。

“渺天涯是梦，身世又扁舟，况依稀、隔江更鼓，把相思、零乱付东流。”这四句是说，过去渺渺天涯是梦，只不过现在是在舟中罢了，何况现在能依稀听到江对面的更鼓之声，这一切把相思零乱付诸东流水。

前一句写过去，后一句写现在，“身世又扁舟”这句中，著一“又”字，无限凄清。“况”字转折一笔，使词意更加深沉。“隔江”就是作者的故乡丹徒，丹徒属镇江府，镇江也是驻兵防守重地。现在泊舟扬州城外，也依稀能听到江对面的更鼓之声，这声音和近处画角声、柝声遥遥相应，同样在扰人乡梦，使人难以成眠，生出“把相思、零乱付东流”的感慨。作者本是一介书生，长期客游他乡，而又饱经离乱之苦，词中所示旅怀，原不外伤离念乱，层层写来，宛曲中带来无尽凄楚。

“欹枕卧，为春寒甚，莫典貂裘。”末三句是说，靠着枕头睡，因为春寒较重，不能把貂裘拿去典当。

结拍“春寒重”，既与前文的“今夜冷于秋”相呼应，又说明那时正值春寒，故而处境虽极穷困，仍不能作典貂裘之举，如此作结，也显得感喟无穷，有一唱三叹之致。

赵彦俞

泊扬州东关外，北风峭厉寒气袭人，卧闻柝声，凄不成寐，枕上拈此，以寄旅怀

吚哑停、弱橹正呜呜，画角起谯楼。怪垂杨几树，凄凉灯火，昔日扬州。怕说漫漫秋夜，今夜冷于秋。一样严城柝，敲碎心头。

蓦记长安道上，听骡纲铃语，雨雪荒邱。渺天涯是梦，身世又扁舟，况依稀、隔江更鼓，把相思、零乱付东流。欹枕卧，为春寒甚，莫典貂裘。

赵彦俞（1803~）字次梅，号次翁。江苏丹徒人。官江宁教谕。初为古近体诗，以此享名。清同治元年（1862）游泰州，遇蒋春霖于传舍，春霖与同人作九秋词，强之拈题，得“秋角”题，遂作《徵招》一阕。后遂循声按拍，常以词自遣。其词讲律极精，笔亦秀挺，清机徐引，意旨缠绵，殊有俊语。词集名《瘦鹤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