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樑

浙西山水平远，余往来吴兴槜李间。扁舟一叶，溯洄上下，或倚棹微吟，或推篷觅句，曼词小令得之水次居多。秀水吴君竹虚为作《客舫填词》长卷，因倚此调。

记江湖、听雨十年情，漂泊只扁舟。对空山古驿，寒烟冷树，此意悠悠。忘却故乡何处，飞梦到闲鸥。载取孤灯去，还载离愁。

独自微吟拥被，和一声渔笛，唱过蘋洲，恁消磨艳冶，不似少年游。且休问、红楼柳色，被西风、吹作一天秋。芳心远、五湖归好，无奈勾留。

作者以诗词名海内数十年，早年被誉为“吴阊文士之冠”。本词构思所在，小序已作交代。序中所说吴兴即浙江湖州，槜李和秀水治所均为浙江嘉兴，该地素以风光秀丽，盛产鱼米称。吴竹虚，即吴履，工诗能书画，善人物花草，尤长山水。作者对吴履为他所作的《客舫填词图》，视之甚为珍贵。从本词我们不但可以读见长卷画面，也可以视为词人自己行旅和创作生活的注脚。

上片从领字起，即进入了作者对“江湖听雨十年情”的深情回忆。

“记江湖、听雨十年情，漂泊只扁舟。”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记得在江湖上听雨已经有十年的感情了，常乘着一叶扁舟漂泊。

“对空山古驿，寒烟冷树，此意悠悠。”接着三句是说，对着那空濛的山城，古老的水驿，黯淡的云霭、萧索的落木，使人有一种悠悠的逸致。

写他乘着客舟，常年溯洄于湖、嘉道上之所见。这般环境描述，既可想见其时作者身心的寂寞，同时也可使人感到那是与闲适旷达情怀融和在一起的逸致，而不单纯是一种凄凉感。而“此意悠悠”一语，更直接显示了词人此时的淡泊超脱胸襟。

“忘却故乡何处，飞梦到闲鸥。载取孤灯去，还载离愁。”这四句是说，为了忘却故乡何处，梦里回到了和闲鸥相处的日子。客船不但载着孤灯离开，同时还载着离愁。

说的是忘却，实乃加强他的不忘却之意。请看他以下所写，不句句都是表达深深的离愁吗？本词以“载取孤灯”与“载离愁”并出，可谓别具匠心。

下片回到词人眼前生活，也可视作从另一角度切入客舫填词长卷的画面。

“独自微吟拥被，和一声渔笛，唱过蘋洲。”换头三句是说，独自在船舱内拥被微吟，和着一声渔笛，唱着歌过了蘋洲。

写词人不能忘怀于那种澄净淡远的情致，作者此时虽为尘事所羁绊，另有勾留，而那种“和一声渔笛，唱过蘋洲”的情境，却时常触发他对往日逍遥超脱的闲散生活的止不住的遐想。“蘋”是一种近水植物，色泽淡雅，由于前人写采蘋常常和女子有关，用在这里可以带出以下的冶游生活。

“恁消磨艳冶，不似少年游。”这二句是说，这般消遣于艳丽的生活里，已经不是少年时的情景了。

“恁”，这般；“消磨”，消遣；“艳冶”，艳丽。

“且休问、红楼柳色，被西风、吹作一天秋。”这二句是说，不要问，“红楼柳色”的冶游生活，已经被肃杀的西风所吹散，化作了一天秋色了。

问不得的，一问就会触动心弦，真可谓是不堪回首啊！又从另一方面铺写了离愁。

“芳心远、五湖归好，无奈勾留。”煞拍是说，芳心远漾，五湖归隐虽好，无奈还在尘世勾留。

本词未着一个“水”字，而处处可见水上风物：扁舟为水上所处，闲鸥为水上所伴，渔笛、蘋洲也是和水上生活相关的所闻所见。作者在这里没有着更多的笔墨，而长期寄寓水上，一幅水上行吟长卷，已确乎可使人视如亲见。末句“五湖归好”，用的是范蠡乘轻舟隐于五湖（见《国语·越语》）故事，与前面呼应。那种对“五湖”生活的留恋，对尘事牵连的无奈，写来独有其动人之处。

陶樑

浙西山水平远，余往来吴兴槜李间。扁舟一叶，溯洄上下，或倚棹微吟，或推篷觅句，曼词小令，得之水次居多。秀水吴君竹虚为作《客舫填词》长卷，因倚此调

记江湖、听雨十年情，漂泊只扁舟。对空山古驿，寒烟冷树，此意悠悠。忘却故乡何处，飞梦到闲鸥。载取孤灯去，还载离愁。

独自微吟拥被，和一声渔笛，唱过蘋洲。恁消磨艳冶，不似少年游。且休问、红楼柳色，被西风、吹作一天秋。芳心远、五湖归好，无奈勾留。

陶樑（1772~1857）字凫芗，一作凫乡或凫香。江苏长洲（今吴县）人。清嘉庆十三年进士。授编修。历官永定、正定、大名知府，海北荆宜施道、汉黄德道，甘肃按察使，山西、江西布政使，太常寺卿，内阁士学士，礼部侍郎。以病乞归。在官场扢风雅，士论多归之。诗不多作，学白居易而不流为浅率。尤擅倚声，以幽洁妍靓见称。有《红豆树馆集》。编有《国朝畿辅诗集》、《词综补遗》。词在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