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

午夜寒多酒不胜，梦华往事记瞢腾。屏留绿雾香煤暖，帐掩红罗烛泪凝。

嗟岁月，怆无凭，近来风味转如僧。纸窗竹屋闲听雨，人与梅花共一灯。

在中国古典文学大观园里，怀旧的种子所展开的葩卉举目皆是。那么，引起作者夜半感念的“旧”又是什么呢？

“午夜寒多酒不胜，梦华往事记瞢腾。”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夜半寒气很盛，酒力根本无法压制住它，往事如梦模模糊糊记不清楚。

词人大概是被冻醒了，他想饮酒驱寒，但无济于事。然这里的“寒”，并不仅仅是天气的寒冷，恐怕还有物质条件的贫寒，处境的窘寒，以及心上的凄寒，否则，不足以使之午夜兴感。相传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列子·黄帝》），后世遂以“梦华”指往事如梦。“瞢腾”，形容神志不清、模模糊糊的精神状态。“寒”引起作者对往事的回想，却又不很清晰。

“屏留绿雾香煤暖，帐掩红罗烛泪凝。”三四句是说，屏风上青茫茫的雾气缭缭绕绕。金鸭炉中的暖香氤氲，鲜艳的红罗帐虚掩着，烛焰默默闪烁，烛泪滴滴凝结。

读完这两句话，我们不免有些失望，觉得他似乎故弄玄虚，又太过吝啬，仅告诉我们这么一点点东西，偏又来得如此模糊。但面对这样一幅华丽、温馨而多少有些香艳的图画，我们至少想到，它可能是某一女子的闺室，作者与她关系匪浅，尽管整个空间没有出现人。但我们可以感觉到他与她分明都存在着。

下片是词人自述、自叹现实境况。

“嗟岁月，怆无凭，近来风味转如僧。”下片前三句是说，嗟叹岁月匆匆，为世事的变化无凭而悲伤，近来的风味就如老僧入定吧。

下片起首两句，已经包含了对旧日情事的怀念眷恋，对往日岁月不可再的惋惜、惆怅。词人感叹：当年，自己风流俊赏的旖旎温馨如今回忆起来已如隔世，近来研经冶学的单一生活要说有何风味的话，那风味恐怕也就如老僧之禅定吧。在这里自嘲之意胜于悲慨，体现的是一种低徊中的惘然，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纸窗竹屋闲听雨，人与梅花共一灯。”末二句是说，纸窗竹屋里苦读，有事没事地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发觉屋里的人儿和屋外的梅花共对一盏青灯。

这偶然的发现顿感自己其实并不孤独，那如僧风味便也转化为诗人情味，暂时忘却了日常生活简单重复的无聊。一结便又有惘然转为欣慰，而这种欣慰也是一种淡淡的意趣。

江昱

午夜寒多酒不胜，梦华往事记瞢腾。屏留绿雾香煤暖，帐掩红罗烛泪凝。

嗟岁月，怆无凭，近来风味转如僧。纸窗竹屋闲听雨，人与梅花共一灯。

江昱（1706-1775）字宾谷，号松泉。江苏仪征人。清诸生。少有“圣童”之目。家贫力学，淡泊自甘。沈德潜等皆赏之，呼之为国士。通经术、精音韵、训诂、文字之学，又嗜金石学。又善治尚书。工诗，长于咏物，牢笼万态，本源深厚。精词学，尝为张炎《山中白云词》作疏证。有《松泉诗集》。词集名《梅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