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山坳，退翁亭角，春风已扫岩磴。指点斜阳，引我马蹄幽兴。见十里五里青松，映将花未花红杏。人静，但炊烟树杪，万峰齐暝。

载酒闲房深处。纵赤米黄齑，也须酩酊。记得题诗，粉壁依然苔径。更坐起、榻下沉沙，共招寻、水边鸣磬。清镜，照皇州一气，冷波千顷。

“退谷”有两处：一在湖北武昌西面，一在北京卧佛寺旁樱桃沟。这里当指后者。清初孙承泽（1592-1676）以礼部侍郎、左都御史退职，居住于此，自号退谷。他精心研究书画碑版及北京掌故。著作有《天府广记》、《研山斋集》、《庚子消夏记》、《春明梦余录》等。

“卧佛山坳，退翁亭角，春风已扫岩磴。”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卧佛寺坐落的山坳中，退翁亭的边角，春风把石磴吹拂得清洁干净。

词的开端先写出退谷的名胜，一是卧佛寺；一是退翁亭。卧佛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寺中有大型香木卧佛雕像，又有铜卧佛像，颇负盛名。退翁亭是为孙承泽的居住而建，孙是当时名人，为退谷增添了不寻常的文化内涵。词人把这两件事写在开头，表明了退谷的高雅不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词人此游当然意义不凡，他显然也是带着对孙承泽的敬意来到退谷，欣喜之情让他步履轻健的踏上山间石径。整齐清洁的石磴，让他心境清净，他似乎觉得是老天特命春风扫磴洗尘，欢迎他的到来。

“指点斜阳，引我马蹄幽兴。”这二句是说，指点斜阳，并引导他寻幽探奇。

在“春风”句中用了一个动词“扫”字，在下两句中用了“指点”和“引”字，这三个动词谓语，为大自然融入了浓郁的人情味，也传达出词人的勃勃兴致。前五句点出了游的开始和时间地点，以下便是具体地渲染谷中景致。

“见十里五里青松，映将花未花红杏。人静，但炊烟树杪，万峰齐暝。”上片后五句是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里五里”狭长山谷，布满苍翠的青松，无数含苞欲放的红杏掩映期间。人静下来了，树梢上轻飘着炊烟，暝色笼罩着群峰。

用一个“映”字，把花与松的映衬作用凸现出来了，经过严寒考验的轻松，苍劲雄立；红杏像春天的美女，娇艳温柔。阳刚与阴柔的和谐之美，充分显示了春天的无限风光，词人沉浸其中，静静地品味着深层韵味，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把这种境界概括到“人静”两字中，“静”既是山谷环境的静，也是心境的人静，因而，不觉时间流逝。夕阳西下了，山景转换出一幅新的画面。山谷更加幽深寂静，也很自然地烘托出词人流连忘怀的情怀。同时，既有炊烟，也就暗示词人将在谷中的友人居处留宿，为下片的友情描写做了铺垫。

退谷不仅风景美，人情的美也足以让人依恋。下片所写的是当晚至第二天，或二次来游的情景。

“载酒闲房深处。纵赤米黄齑，也须酩酊。”这三句是说，主人邀请客人到房的深处畅饮，虽没有佳肴美食，也要一醉方休。

“载酒”句是说主人用美酒招待，主客畅叙友情，十分投机。词人没有写杯觥交错的场面，而是重点写了友情的真挚与纯朴。“闲房”，避世独居之室，主人是位幽居之士，他不嫌词人来自俗世，说明词人精神的高雅。到房之深处畅饮，说明主客的投机。“纵赤米黄齑，也须酩酊”，正是酒逢知己场面的具体描写。“赤米”，也称桃花米，是一种劣质的米。“黄齑”咸腌菜。相交何等投契，醉得豪爽而且高雅。

“记得题诗，粉壁依然苔径。”这二句是说，酒醒后记得，题诗于粉壁，畅咏情怀。

这两句写酒醒后的回忆，文士的风流情态，主客情谊之深，已在不言中了。

“更坐起、榻下沉沙，共招寻、水边鸣磬。”这二句是说，酒醒再起时见春水上涨，坐榻并没有移走，于是相携而出，到山涧去听鸣磬般动听的水流声。

“榻下沉沙”，典出杜甫《重游何氏五首》之二：“山雨尊仍在，沙沈榻未移。”原指山雨水涨之后，客人重来，见前日水边所设的酒樽与坐榻都没有移动，以此表明主人的好客。词人借用杜诗此意，说酒醒再起时，见春水上涨，坐榻并没有移走，主客情谊也更深一步。于是相携而出，去观赏水景。潺潺水声更显退谷之清幽，碧水与青松红杏互相映带，也更旖旎动人。

“清镜，照皇州一气，冷波千顷。”末三句是说，那澄澈的水，像一面明镜，可以将整个京城（即“皇州”）摄入它的镜面，也像自己的心境，恬淡空明。

此时，美景、清境和友谊已让词人的心十分欣悦，大自然与人事的和谐已臻完美的境界，不由词人发出一句“清境”的惊语。应当注意的是，在退谷并没有千顷的水面，词人不过是在想象中企望一处千顷水波，加一个“冷”字，表明心如此水一样清冷，原和友人一同在退谷隐居游憩，这和他平生淡泊功名的性格是一致的。如此结尾，虚实相济，余味无穷。

沈岸登

卧佛山坳，退翁亭角，春风已扫岩磴。指点斜阳，引我马蹄幽兴。见十里五里青松，映将花未花红杏。人静，但炊烟树杪，万峰齐暝。

载酒闲房深处，纵赤米黄齑，也须酩酊。记得题诗，粉壁依然苔径。更坐起、榻下沉沙，共招寻、水边鸣磬。清镜，照皇州一气，冷波千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