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要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

阵阵寒鸦飞影乱。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

这是一首歌咏“衰柳”的词，揣摩词中声口、旨趣，似纯以衰柳的内心独白出之，凄婉深郁，更其感人。

“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要情丝断。”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为我问一问西风，为什么它那样怨恨杨柳，百千次地旋绕衰柳狠吹，苦苦地要把系情的柳丝折断。

开篇劈头诘问，冲天怨苦直向西风喷发。“西风”，即秋风。“因底”，为何。“青丝”，以人的绵绵情思比喻柳树的丝丝柔条。柳丝往往维系着人的情感，而以情丝喻柳条，赋柳条以人的情思，更觉柔美。秋风无情，不但摧折杨柳的躯干，而且折磨杨柳的精魂——折断它深沉缠绵的情思。

“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接着二句是说，西风把柳叶吹得纷纷坠落，到处飘洒也不顾惜，柳叶被吹得已离开回塘，漂泊到天涯海角去了。

接着两句倾吐了杨柳遭受创伤后的怨情。“回塘”，环曲的池塘。“都不管”，直白飘零异处的柳叶无人关心，无人抚慰，无人怜惜的心境，突出它对身世的哀伤和对故地的思念。

“阵阵寒鸦飞影乱。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过片三句是说，寒鸦害怕天黑找不到栖息之处，都仓皇失措的乱飞起来，趁着天黑没有斜阳，谁还肯留恋这衰柳。

过片三句有夕阳寒鸦的乱飞，发抒柳树孤寂的感喟。“寒鸦”，秋天的乌鸦。杨柳本是栖鸦之处，每当夕阳西下，乌鸦总爱栖息在柳影中。然而，如今秋来柳衰，寒鸦已不愿在此栖宿。眼前，阵阵寒鸦飞掠而过，总是趁着夕阳的余晖，令觅寄宿的处所，毫无留恋的意思。“阵阵”，为寒鸦乱飞的频仍。“影乱”，谓鸦群飞离的急切。“谁肯还留恋”，指斥寒鸦的势利和背弃，逗露衰柳无可挽回的颓败命运，一种深切的悲悯、孤独和无奈之情也在不言之中。

“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末二句是说，柳叶初生时的鹅黄秀色，仿佛拖曳着一条条美丽的金丝线，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到；寒蝉叫声无力是唤不回春天的。

用梦里虚幻的韶光衬托现实的春色难再，无限悲慨流溢在字里行间。“鹅黄”指嫩绿的新柳。“寒蝉”，秋天的蝉。梦幻与现实的强烈反差，揭示了希望的彻底破灭。

词题为“衰柳”，实以秋日衰败的柳树象征摇摇欲坠的南明永历王朝，寄托盛衰兴亡的感慨。

王夫之

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要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

阵阵寒鸦飞影乱。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

蝶恋花：蝶恋花，词牌名，原是唐教坊曲，后用作词牌，本名“鹊踏枝”，又名“黄金缕”“卷珠帘”“凤栖梧”“明月生南浦”“细雨吹池沼”“一箩金”“鱼水同欢”“转调蝶恋花”等。正体，此体为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四仄韵。
为问：为我问之意。底：底事，什么事。
百转千回：形容思虑过重，萦绕不去。
苦要：偏要。情丝：指柳条。
“叶叶”二句：这两句说，柳叶飘零不知何方，距离生长之地已如天涯般遥远。飘零的柳叶正是明遗民的象征。回塘，池塘，塘旁多植柳，此指柳树生长的地方。
“阵阵”三句：意思是说，柳条柳叶飘零殆尽，栖息在柳上的寒鸦趁着斜阳纷纷飞走。
鹅黄：春天柳芽才吐的色泽。锦线：春天的柳条。
“春光”句：是说初春的柳色只有在梦中才能再见到，美好的春光是寒蝉不能唤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