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秦观半生仕途坎坷，屡遭贬谪迁徙。这首词通过驿亭一夜的所闻、所见、所感，抒写谪宦羁旅的情怀。人物的心境全是通过环境的描写来表现的，是富于情致的作品。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这首小令开头两句是说，长夜漫漫，四周寂静如水，风很大，驿站的门紧闭。

“遥夜”即长夜，但它构成双声，比较“长夜”，不仅从意义、而且也从声音上状出了夜漫漫而难尽的感觉。紧接“沉沉”的叠字，更增强上述的感觉。这第一句尤其妙在“如水”的比喻。是夜长如水，还是黑夜沉沉入睡呢？只说“如水”，而不限制在任何性质上相“如”，让读者去体味。联系“遥夜”这似乎形容夜长，联系“沉沉”又似形容夜深，联系下文“风紧”，又似乎形容夜凉，喻义倍加丰富。较之通常用水比夜偏于一义的写法，有所创新。这句点明时间是夜晚，次句则点出地点，“驿亭”是古时传递公文的使者和来往官员憩宿之所，一般都远离都市。驿站到夜里自是门户关闭，但词句把“风紧”与“驿亭深闭”联在一起，有更多的意味。一方面更显得荒野“风紧”；另一方面也暗示出即使重门深闭也割不断呼啸的风声。“驿亭”本易使人联想到荒野境况以及游宦情怀，而“风紧”更添荒野寒寂之感。作者的心情就从这纯粹的景语中暗示出几分。

“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三、四句是说，从梦中惊醒，老鼠正偷看着油灯，寒气也透进了被子。

在这样的夜晚，他也许会做上一个还乡之梦吧，尽管第三句只写了梦而没有说明梦的具体内容。而“梦破”二字，又多少流露出烦恼情绪。沉沉寒夜做一好梦，更反衬出氛围的凄清。“梦破”大约与鼠有关，客房点的是油灯，老鼠半夜出来偷油吃，不免弄出些声响。人一惊梦，鼠也吓跑了，但它还舍不得已到口边的美味，远远地盯着灯盏。它那目光闪闪，既惶恐，又贪婪。“鼠窥灯”的“窥”字，用得十分传神。昏暗灯光下的这一景象，直叫人毛骨悚然。则整个驿舍设备之简陋、寒伧，也就使人可以窥斑见豹。能否捕捉到富有特征性的细节，往往是创造独特词境的关键。作为诗歌意象的“鼠窥灯”可谓善状特殊的情景。次句与下句间，有一个从夜深至黎明的时间过程，天犹未明，“晓”的降临是由飞“霜”知道的，而“霜”的降临又是由“寒”之“侵被”感到的。“送”字，“侵”字都锤炼极佳。

“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末三句是说，睡不着了，睡不着了，门外已传来马的叫声，已有人早起了。

饥鼠惊梦的结果是主人公不能继续安睡。“无寐，无寐”的重复，造成感叹语调，其中包含着许多内容。只要联系到“风紧”、“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等等情景，就不难体味。好容易熬到天明，而“门外马嘶人起”。门外驿马长嘶，人声嘈杂，正是驿站之晨的光景。这不仅是写景，从中也可以体味到被失眠折腾了一晚的词人听到马嘶人声时的困怠情绪。同时，“马嘶人起”又暗示出，旅途跋涉白昼艰辛的生活又将开始。

总之，小令没有直接写人物的心情而集中抒写“无寐”者听觉、视觉和肤觉的种种感受，把旅人的艰辛和贬谪的失意表达的真切感人。整个小令短小精悍，富有生活气息。

附录《如梦令》秦观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译文
长夜漫漫，四周寂静如水，风很大，驿站的门紧闭。从梦中惊醒，老鼠正偷看着油灯，寒气也透进了被子。睡不着了，门外已传来马的叫声，已有人早起了。

注释
遥夜：长夜。
驿亭：古时候设在官道旁，方便传递公文的使者和来往官员中途休息换马的馆舍。
梦破：睡梦被惊醒。窥：在隐僻处偷看。鼠窥灯：谓饥鼠想偷吃灯盏里的豆油。
侵被：透进被窝。
无寐：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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