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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隋宫》赏析

(2018-04-19 15:39:27)
标签:

唐诗

李商隐

隋炀帝

陈叔宝

杂谈

《隋宫》李商隐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题目《隋宫》,指的是杨广在江都营建的行宫江都宫、显福宫和临江宫等。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首联是说,长安的殿阁内弥漫着一片烟霞,杨广还想把芜城作为帝王之家。
首联点题,诗人把长安的宫殿和“烟霞”联系起来,意在表明它巍峨壮丽,高耸入云。用“紫泉”(长安的一条水。“泉”本作“渊”,因避唐高祖李渊讳而改)代替长安,也是为了选取有色彩的字面与“烟霞”相映衬,从而烘托长安宫殿的雄伟壮丽。可是这样巍峨的宫殿,空锁在烟霞之中,却“欲取芜城作帝家”,因为对于一味贪图享乐、为所欲为的皇帝来说,在那里更好玩。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颔联是说,如果不是皇帝的玉印归到了李家,隋炀帝的锦帆或许会游遍天涯。
据史书记载:杨广不仅开凿了二千余里的通济渠,多次到江都去玩;还开凿了八百余里的江南河,“又拟通龙舟,置驿宫”,准备到杭州去玩,只是未及实现罢了。所以这并不全是悬想之词,而是把握了史实和人物性格的合理推断,深刻的表现出杨广的穷奢极欲导致了亡国的后果,而他至死不悟。其用笔之灵妙,命意之深婉,真出人意料之外。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颈联是说,如今隋朝的宫苑中只剩下腐草,萤火早就断绝了根芽,多少年来隋堤寂寞凄凉,两边的垂杨栖息着归巢的乌鸦。
颈联是公认的佳句,涉及杨广逸游的两个故实。一个是放萤:杨广曾在洛阳景华宫征求萤火虫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在江都也放萤,还修了个“放萤院”。另一个是载柳:白居易在《隋堤柳》中写道“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 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柳系龙舟。”这两个故实,自成对偶完全可以构成律诗中间的一联。但李商隐却不屑于作机械的排比,而是把“萤火”和“腐草”、“垂杨”和“暮鸦”联系起来,于一有一无的鲜明对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国的历史教训。“于今腐草无萤火”,这不仅是说当年放萤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了废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层的含意是,杨广为了放萤夜游,穷搜极捕,弄得萤火虫断了种。“终古垂杨有暮鸦”,当然渲染了亡国以后的凄凉景象,但也另有深意。上句说于今“无”,居然显示昔年“有”;下句说终古“有”,自然暗示当年“无”。当日杨广乘兴南游,千帆万马,水陆并进,鼓乐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杨柳,暮鸦哪敢栖息!只有在杨广被杀,南游已成陈迹以后,日暮归鸦才飞到隋堤垂杨上过夜。这两句都包含着今昔对比,但在艺术表现上,却只表现对比的一个方面,让读者从这一方面想到另一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蕴藉。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尾联是说,如果杨广在地下和陈后主相遇,难道能再去欣赏一曲《后庭花》?
尾联活用杨广与陈叔宝梦中相遇的故事,以假设、反诘的语气,把批判荒淫亡国的主题深刻揭示出来。陈叔宝是历史上另一个以荒淫亡国著称的君主。他亡国后投降隋朝,和当时隋朝的太子杨广很熟。杨广当了皇帝乘龙舟游江都的时候,梦中与死去的陈叔宝及其宠妃张丽华等相遇。请张丽华舞了一曲《玉树后庭花》。(见《隋遗录》)《玉树后庭花》是陈叔宝所制的反映宫廷淫靡生活的舞曲,被后人斥为“亡国之音”。诗人在这里特意提到它,其用意是:杨广是目睹了陈叔宝荒淫亡国的事实的,却不吸取教训,既纵情于龙舟之游,又迷恋亡国之音,终于重蹈陈叔宝的覆辙,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他如果在地下遇到陈叔宝的话,难道还好意思再请张丽华舞一曲《后庭花》吗?问而不答,余味无穷。杨广当然是不可能回答了,诗人希望当时和以后的统治者认真的作出回答的。

附录《隋宫》李商隐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译文
韵译
长安的殿阁内弥漫着一片烟霞,杨广还想把芜城作为帝王之家。
如果不是李渊得到传国的玉玺,那么他的龙舟还会游遍到天涯。
如今隋朝的宫苑中已不见萤虫,只有低垂的杨柳和归巢的乌鸦。
如果杨广在地下和陈后主相遇,有心欣赏淫逸辱国的后庭花吗?
散译
长安的殿阁千门闲闭,空自笼罩着一片烟霞,又想在繁丽的江都,把宫苑修建得更加豪华。
若不是皇帝的玉印归到了李家;隋炀帝的锦帆或许会游遍天涯。
当年放萤的场所只剩下腐草,萤火早就断绝了根芽;多少年来隋堤寂寞凄冷,两边的垂杨栖息着归巢乌鸦。
他若是在地下与陈后主重逢,难道能再去赏一曲《后庭花》?

注释
⑴隋宫:指隋炀帝杨广在江都(今江苏扬州市)所建的行宫。
⑵紫泉:即紫渊,长安河名,因唐高祖名李渊,为避讳而改。司马相如《上林赋》描写皇帝的上林苑“丹水亘其南,紫渊径其北”。此用紫泉宫殿代指隋朝京都长安的宫殿。锁烟霞:空有烟云缭绕。
⑶“欲取”句:《隋书·炀帝纪》:“大业元年三月,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八月,上御龙舟幸江都。”芜城,即广陵(今扬州)。帝家,帝都。
⑷玉玺(xǐ):皇帝的玉印。日角:额角突出,古人以为此乃帝王之相。此处指唐高祖李渊。《旧唐书·唐俭传》:“高祖乃召入,密访时事,俭曰:‘明公日角龙庭,李氏又在图牒,天下属望’。”《后汉书·光武纪》注引郑玄《尚书中候注》:“日角,谓庭中骨起状如日。”朱建平《相书》:“额有龙犀入发,左角日,右角月,王天下。”刘孝标《辨命论》:“龙犀日角,帝王之表。”
⑸锦帆:隋炀帝所乘的龙舟,其帆用华丽的宫锦制成。《开河记》:“帝自洛阳迁驾大梁,诏江淮诸州造大船五百只,······龙舟既成,泛江沿淮而下,······时舳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联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百里。”
⑹腐草无萤火:《礼记·月令》:“腐草为萤。”古人以为萤火虫是腐草变化出来的。《隋书·炀帝纪》:“大业十二年,上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这句采取夸张的手法,说炀帝已把萤火虫搜光了。
⑺垂杨:隋炀帝自板诸引河达于淮,河畔筑御道,树以柳,名曰隋堤,一千三百里。《开河记》:“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百姓争献之。又令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栽毕,帝御笔写赐垂杨柳姓杨,曰杨柳也。”
⑻“地下”二句:陈后主:南朝陈末代皇帝陈叔宝,荒淫亡国之君。后庭花:即《玉树后庭花》,陈后主所创,歌词绮艳。《隋遗录》载隋炀帝在江都,“昏腼滋深,往往为妖祟所惑。尝游吴公宅鸡台,恍惚间与陈后主相遇。后主舞女数十许,中一人迥美,帝屡目之,后主云:‘即丽华也。’因请丽华舞《玉树后庭花》。丽华徐起,终一曲。”

名家点评

范晞文《对床夜语》:前辈云:诗家病使事太多,盖皆取其与题合者类之,如此乃是编事,虽工何益?……若《隋宫》诗云:“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又《筹笔驿》云:“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则融化斡旋,如自己出,精粗顿异也。

方回瀛奎律髓》:“日角”、“天涯”巧。

吴师道吴礼部诗话》:“日角”、“锦帆”、“萤火”、“垂杨”是实事,却以他字面交蹉对之,融化自称,亦其用意深处,真佳句也。

顾麟《批点唐音》:此篇句句用故实,风格何在?况又俗,且用小说语,非古作者法律。初联、结语亦俗,大抵晚唐起结少有好语。

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弼以此为四虚体。周秉伦曰:通篇以虚意挑剔讥意。即结语,不曰难面阴灵于文帝,而曰岂宜问淫曲于后主,见殷鉴不远,致覆成业于前车。可笑、可哭之甚,殊有深思。评者病其风格不雅,则可;如谓其用小说语,彼稗官野史,何者非古今人文赋中料耶!

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于今”妙!只二字,便是冷水兜头蓦浇。“终古”妙!只二字,便是傀儡通身线断,直更不须“腐草”、“垂杨”之十字也)。

陆次云《五朝诗善鸣集》:五六是他人结语,用在诗腹,别以新奇之意作结,机杼另出,义山当日所以独步于开成、会昌之间。

冯班冯舒《二冯先生评点才调集》:腹联慷慨,专以巧句为义山,非知义山者也。

何焯义门读书记》:无句不佳,三四尤得杜家骨髓。前半展拓得开,后半发挥得足,真大手笔。后半讽刺更觉有力。

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义山《隋宫》诗:“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飞卿《春江花月夜》曰:“十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容。”虽竭力描写豪奢,不及李语更能状其无涯之欲。

胡以梅《唐诗贯珠》:按诗情乃凭吊凄凉之事,而用事取物却一片华润。本来西昆出笔不宜淡薄,加以炀帝始终以风流淫荡灭亡,非关时危运尽之故,故作者犹带脂粉,即以诮之耳,最为称题。

朱曾武《唐诗绎》:此诗全以议论驱驾事实,而复出以嵌空玲珑之笔,运以纵横排宕之气,无一笔呆写,无一句实砌,斯为咏史怀史之极。

黄子云《野鸿诗的》:《隋宫》诗:“五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日角”非太宗然也,前代之君亦有之;况二字究未有稳贴,明知先有下句,不得已借以强对。然只此一联,语虽工,而作意何在?

沈德潜唐诗别裁》:言天命若不归唐,游幸岂止江都而已!用笔灵活,后人只铺叙故实,所以板滞也。

黄叔灿《唐诗笺注》:五十六字中以议论运实事,翻空排宕,与《南朝》诗同一笔意。

张文荪《唐贤清雅集》:参用活法夹写,便动荡有情,古今凭吊绝作。

李锳《诗法易简录》:言外有无限感叹,无限警醒。

方南堂《辍锻录》:李商隐之“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不过写景句耳,而生前侈纵,死后荒凉,一一托出,又复光彩动人,非惊人语乎?

徐元梦《历代诗法》:风华典雅,真可谓百宝流苏,千丝铁网。

冒春荣《葚原诗说》:其造语幽深,律法精密,有出常情之外者。

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钱湘灵云:此首以工巧为能,非玉溪妙处。查慎行:前四句中转折如意。三四有议论,但“锦帆”事实,“玉玺”宇凑。纪昀:中四句步步逆挽,句句跌脱。结句佻甚,盛唐人决不如此。

纪昀《玉溪生诗说》:纯用衬贴活变之笔,一气流走,无复排偶之迹。首二句一起一落,上句顿,下句转,紧呼三四句。“不缘”、“应是”四字,跌宕生动之极。无限逸游,如何铺叙?三四只作推算语,便连未有之事,一并托出,不但包括十三年中事也,此非常敏妙之笔。结句是晚唐别于盛唐处。

方东树昭昧詹言》:先君云:“寓议论于叙事,无使事之迹,无论断之迹,妙极妙极。”又曰:“纯以虚字作用,五六句兴在象外,活极妙极,可谓杰作。”

张采田《李义山诗辨正》:结以冷剌作收,含蓄不尽,佥觉味美于回,律诗寓比兴之意,玉溪惯法也。

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凡作咏古诗,专咏一事,通篇固宜用本事,而须活泼出之;结句更须有意,乃为佳构。玉溪之《马嵬》、《隋宫》二诗,皆运古入化,最宜取法。首句总写隋宫之景。次句言芜城之地何足控制宇内,而欲取作“帝家”,言外若讥其无识也。三四言天心所眷,若不归日角龙颜之唐王,则锦帆游荡,当不知其所止。五六言于今腐草江山,更谁取流萤十斛;怅望长堤,唯有流水栖鸦,带垂杨萧瑟耳。萤火垂杨,即用隋宫往事,而以感叹出之。句法复摇曳多姿。末句言亡国之悲,陈、隋一例。与后主九原相见,当同伤宗稷之沦亡,玉树荒嬉,岂宜重问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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