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表现出隐居的诗文可谓多矣。然而这篇描述隐居生活的书札，才八十四字的小品，却以其写景的出色而出类拔萃，成为六朝散文的名篇。

“仆去月谢病，还觅薜萝。”仆：自己的简称。去月：上月。谢病：因病而自请退职。薜萝：即薜荔和女萝，二者皆为香草。屈原《九歌·山鬼》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后世以此代指为隐者服饰。这两句是说，我上个月因病辞官，回到家乡寻找隐居的地方。

此二句告诉友人二事：一是我上月告病辞官，二是已经还乡隐居。作者仅用九个字即将时、地、事交代清楚，直截而简练，与后世书札开头常有繁文缛饰者迥然不同。作者如此用笔，不但因为友人顾章与自己关系平等亲密，更主要是为了将自己的得意之笔——对隐居之处山水的描绘尽快向对方托出。

“梅溪之西，有石门山者。”梅溪：山名，在今浙江安吉境内。这是说梅溪的西面，有座石门山。

“森壁争霞，孤峰限日；”森：众多的样子。壁：险峻的山崖。霞：早晚的彩云。限：阻，这里指遮断。这两句是说，阴森陡峭的崖壁与天上的云霞争高下，独立的山峰，遮住了太阳。

“幽岫含云，深溪蓄翠；”幽岫：幽深的山穴。蓄：包含。翠：绿水。这两句是说幽深的洞穴包含着云雾，深谷的小溪积聚着翠绿的潭水。

以上四句，正面写石门山水。山乃是环境的主体，所以作者从不同角度加以描绘。“森壁”和“孤峰”两句，着力表现山的高峻和阳刚，而“曲岫”一句，则着力表现山的深邃和阴柔。水是山的陪衬，只以一句写之。但句中“蓄翠”二字极为形象，使得满纸散发清凉。山与水本无生命，作者精心选择了富于动感的“争”、“限”、“含”、“蓄”四字，作各句之句眼，山水因之充满勃勃生机。

“蝉吟鹤唳，水响猿啼，英英相杂，绵绵成韵。”英英：象声词，形容虫鸟动物名叫。绵绵：连绵不断的样子，形容声调悠长，也形容声音和谐动听。韵：和声。这四句是说，蝉鸣鹤叫，水声清越，猿猴啼叫，和谐动听的声音相互混杂，声调悠长而有音韵之美。

这四句从侧面对石门山水加以烘托。在这空山幽谷之中，蝉、鹤、猿等有生命的动物在自由吟唱，其声连绵不断，与淙淙流水共同形成悦耳的共鸣。这生命之声驱散了山间的沉寂，增强了山水的生意。

以上八句，它们共同的作用，把石门山水点染成一幅清丽高远而又生气盎然的画图。

“既素重幽居，遂葺宇其上。”素：向来，一向。重：重视。葺：修建。宇：房子。这两句是说，我既然向来向往隐居，就在那山上筑了房子。

这一层文字，先不明说究竟在何处隐居，而是先写石门山水之美，待读者有深刻的印象后，才顺势点名这就是自己的隐居之地，自是高明的笔法。

“幸富菊花，偏饶竹实。山谷所资，于斯已办。”富：多，充裕。偏：特别。饶：丰富。竹实：竹米。竹子开花后所结的果实，可以食用。传说为凤凰的食物。菊花、竹实，均为文学作品中所述隐士的食物。此处采用典故，以菊花、竹实指代粮食等各种生活用品，化俗为雅，化繁为简，与起首两句笔法异曲同工。所资：所需要的东西。资，出产的东西，提供。斯：这。办：具备。这是说，幸好菊花、竹米多，山谷中隐居生活的必需品，这里都已具备。

告诉友人已将隐居生活的必需品置办齐备，意在消除友人的担忧。

“仁智所乐，岂徒语哉！”乐：喜爱。岂徒语：怎么能随便说。徒，仅仅。语，说。这两句是说，这种地方被仁人智者所喜爱，岂是虚言啊！

结尾用感叹作结，达到言尽而意不尽的效果。

这篇文言文很简短，仅83字，就把玉门山清幽秀美的风景，如诗如画的展现在我们面前。语言简洁精美，清新淡雅，值得仔细品味。由于文学语言的成功运用，读罢此文，人们不觉得是一封朋友的书札，只觉得纯然是一首自然之美的颂歌。

附录：《与顾章书》南朝梁：吴均

仆去月谢病⑴，还觅薜萝⑵。梅溪⑶之西，有石门山者，森壁争霞⑷，孤峰限⑸日；幽岫⑹含云，深溪蓄翠⑺；蝉吟鹤唳⑻，水响猿啼⑼，英英⑽相杂，绵绵成韵⑾。既素重幽居⑿，遂葺宇其上⒀。幸富菊花，偏饶竹实⒁。山谷所资，于斯已办⒂。仁智之乐⒃，岂徒语⒄哉！（选自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八）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