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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作品中总不可缺少对一些事物色彩的描写,仿佛这色彩的意象,便是那小说的外衣,缺了它,小说无法面对世人一般。
中篇小说《沉香屑·第二炉香》中描写到愫细和罗杰结婚的初夜时,外面的景象:“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黄色;紫色,深粉红——火山的涎沫。”短短一句话,就足以让读者感受到那时场景的诡异,恐怖。
而她的短篇小说《牛》,结构简单,语言平实。以几次对周围事物色彩进行描绘,烘托人物的内心世界。像是旧时老友在向你诉说一件与谁都无关痛痒的事来。可就是这谈到不行的语气,让你听完这故事后,脑中更能清晰地反映出这件事来,似乎更加哀怨,更加真实。
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雨才停,屋顶上的是茅草亮晶晶地在滴水。地上,高高低低的黄泥潭子,汪着绿水。水心里疏疏几根狗尾草,随着水涡,轻轻摇着浅栗色的穗子。”开头这一段,好像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但浅色调与冷色调的交融,使得整篇文章的基调都是沉闷的。就像惊悚片的开头,总要放些低沉或紧张的音乐,在一开始就把观众的情绪拉进电影中一样。
小说描写生活在农村的禄星一家,由于贫困,先后失去了家中唯一一头牛,最宝贝的陪嫁银簪子,接着又是他忍冻挨饿省下钱买的小鸡。最后,连陪着自己孤独终老的丈夫,这唯一的依靠也离她而去了。
作品中并没有纤细介绍牛是如何被人牵走的,然而并不难想象——无非是因为贫困,没有办法才把牛递给了人家。“牛栏里面,积灰尘的空水槽寂寞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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栅栏有一面摩擦得发白,那是从前牛持保留草颈项发痒时磨的。”这一切都似乎是最美好的时光。然而牛没有了,有的只是“鼻梁上一缕辛酸味”,想来想去,只能被迫借天贵家那头要付租钱的雄伟漂亮的黑水牛。而唯一能付租钱的,只剩那两只可怜的小鸡了。
做出这个这个艰难决定的当天晚上,“黄黄的月亮斜挂在茅屋烟囱口上,湿茅草照成一片清冷的白色。烟囱里正蓬蓬地冒炊烟,薰得月色迷迷糊糊。”同样的冷色调,不同的是将色彩前加上了更确切的形容词。“冷清的白色”,让我联想到了一个词:残酷月光。而那迷迷糊糊,让禄兴夫妇不得安生的。
一段看似跟故事情节毫无关联的文字的出现,其实也预示着禄兴家是要和这里的场景有一些关系了:“黎明的天上才漏出美丽的雨过天青色,树枝才喷绿芽,露珠亮晶晶地,一碰洒人一身。树丛中露出一个个圆圆的土馒头,牵牛花缠绕着坟尖,把它那粉紫色的小喇叭直伸进暴露在黄泥外的破烂棺材里去。”开头用的倒是很轻松的调子,可到后来写到了坟墓,吗粉色的小喇叭还直扒进破棺材里了。好像是告诉那破棺材的主人:这里要来新住户了。
借来的牛不听使唤,让本来就要绝望又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禄兴,一下子发了怒。可牛仿佛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要和禄兴拗到底。禄兴最终败给了他用家里唯一仅剩的希望换回来的牛,而他再搭上的,是他的命。
文章的结局依然是用来之前的景物描写:“黄黄的月亮斜挂在烟囱,被炊烟薰得迷迷糊糊,牵牛花在乱坟堆里张开粉紫的小喇叭,狗尾草簌簌地摇着栗色的穗子。”与前面的重复,像是在告知别人:禄兴死了,可别人还是照样活下去,除了禄兴娘子,没有谁会因此而改变什么:牵牛花开,又像是庆祝这里来了新的住户,它不用再钻破棺材了;而狗尾草随风的摇曳,是告诉禄兴娘子她并为解脱。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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