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干燥空气里微弱的湿润的水分，蒸发得很快。

蓦然回首的时候，记忆往往就给我个措手不及，辨不出是否是梦境。

男生宽厚的肩膀，军绿色的大衣，敞开的衣领下黑色或白色的毛衣。

我叫他H。总是揉乱我头发的H，什么事都半开玩笑的H，打闹时挽过我的肩的H，镜片后眼睛灼灼的H，笑起来唇边有细细酒窝的可爱的H，干净的，开朗的，大度的，有小小花心的H。

我喜欢的H。

 

 

是什么时候开始熟悉的呢？

 

 

在那个课间吧。

一小撮一小撮的阳光浸透过鹅黄的窗帘细细地打在黑板旁边的墙壁上，光影轮换。

一大群男生挤在桌前看NBA，我拉着螺丝的袖子让他买奶拌给我吃，旁边的H突然就转过头来笑着说，“你以身相许他就会买给你吃啦！”

“那你呢？”

——我保证我很少对别人促狭。

“我？那得你先以身相许再说咯！”他捣乱似的揉了揉我的额发。

“那……每天100盒！芦荟和猕猴桃混合的那种！”

“啊啊……一天要250块啊……一个月7500啊……我倾家荡产啊……外面的女人一天只要100块就够了！”

“过分啊！”我顺手拧了他一下骂道。

脸上却有一抹桃红探出。

 

 

在高中的校园里，类似的男生女生嬉笑的场景俯拾可皆。而女生们内心小小的甜蜜的种子也会随着这样的玩笑慢慢发芽。也许开始的时候不以为意，当戏谑增多，日子变长，当初种下的喜欢也会缓慢拉伸，长成一棵树的形状，扩张到整枚心房。而汁叶脉络间都是带些酸楚的甜蜜。

 

 

后来H就来得比较频繁。下课的时候经过就会揉揉我的头发，或是拍一下肩膀，又进而转为捏一下脸蛋。

这些时候，真的是很开心的。单纯的好感，无忧无虑不计较的喜欢。

也会偶尔和他拿他女朋友小T开玩笑，因为小T是我以前同学的关系，所以显得H比较亲切。

而这完满的局面一直维持到H生日那天。

 

 

本来一直构想着应该买什么礼物送给他，可他却说不用啦不用啦。我说我想送个杯子给你，他故意变了腔调，“哇呀！杯子不能乱送的！一辈子啊！”

后面的男生戏谑，“晕，她不早就是你的人了么？”

于是又想到上次奶拌的事，四个人切切地笑。

心脏却如棉花糖一般，迅速膨胀。

 

 

晚读结束了他才慢悠悠地从后门进来，螺丝也买好了蛋糕。

余下了小块奶油等待第一节自修下课，在H左脸上迅速一抹，“蹬蹬蹬”跑回到座位上。H报复得很猛烈啊！他揣着一大块奶油奔到我桌前，像涂洗面奶一样给我“洗脸”。头发上，耳朵上，到处都站满了奶油。

心脏也是。

沾满了那句H随口说的，“我好中意你啊！”

可以随便和某个女生说的。

——我好中意你啊。

 

 

偏偏记得那么牢。

像打了桩一样，一截都拔不出。

看他的眼神都变的温柔起来。

开始在意他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

开始会带零碎的小吃给他。

开始在每个夜晚想念他。

开始当看见他和别的女生玩闹时会泛出酸酸的味道。

开始真正地喜欢上他。

 

 

他是否觉察出了呢？

我眼底的羞涩与爱恋。

 

 

周末回家上网看我和他的星座速配指数。如我所料，巨蟹与射手简直是根本对立的。射手太花心，来者不拒；巨蟹太痴情，缠绵至极。

我太在意他的一切。当他对其他女生也那么宠溺时，我便扭过头去不理他。他也会哄我，说：“我已经对你很好啦！”可再好也不会比过他的女朋友啊……只有面对小T的时候，他才会收起他的好脾气，把自己的真实烦恼毫不掩饰地呈现在她面前，这是怎么都不能相提并论的！每每想到这，心里就浮过一团黑色的海藻，纠结在一块，撕扯着每一寸心脏。

 

 

爱情真的是一场重感冒。

我感冒了。每天吸鼻子，很重的咳嗽。

脑袋昏昏沉沉的，黑板上模糊的一片，什么课都听不进去。

最后还是叫H陪我去了校医室。

校医把大瓶小瓶的药水混合在一块。我和H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我的右边，我挂的是左手。

针扎进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疼痛。因为有同学在的关系，我右手只能偷偷拉过H左手的袖子，而他的右手却从背后伸过来覆住我的手背，轻轻地握了握，拉着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犹豫。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若即若离。

可是那么的甜蜜！

时间被延长，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心上来回扫过，回忆温柔得不像话。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于是和H在楼顶的天台，我拼命忍住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些天打扰到你了！很抱歉！”

“没关系啊，小孩子！”H一如往常伸出手揉我的额发，却被我躲开。

“我……觉得好难受……我不喜欢这样！”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我也不好受，T知道了……”

“其实……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我真的会争取的！”我含着泪笑着向他挥了挥拳头以示我的决心。

“是吗？呵呵，我没有什么好的啦！”H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虽然有点花心，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还有喔，不许对我不好了喔！还是要对我最好的！听见没？”

“好啦！小孩子一个！”H宠溺地拍我的头。

我也终于破涕为笑。

 

 

可他却忘记了他说过的话。

寒假过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整天地在我桌前逗我开心，不再经过时揉乱我的头发，不再对我温柔的笑，不再带零食给我，甚至——他不再看我一眼。

我们已经变为陌路。

不知道原因的。

就这样从我的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我的人，继续重复以前对我好的步骤。

 

 

距彼时已经半年了。

一个人在夜里翻开层层叠叠的记忆，故事里的那个人的模样已经褪去不少，只剩下一圈淡淡的轮廓。那些细节亦成为记忆里一个绵长的尾音，浸满了低哑，酸楚，犹豫的声调。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泪却先流。

H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低低的，“我不希望你误会……有时候玩笑是太过火了……只有在校医室那时是认真的……我只把你当妹妹……我们只是同学。”

也许这可以作为结束的休止符。

爱恋被生生掐断，悲伤迅速漫上眉间，泪珠沿下颌飞快地掉下去，整张脸都委屈得皱在一块。

 

年少的爱恋本就是青涩甜蜜的。如同糖纸般的，透明单纯的岁月。我把曾经的回忆用糖纸包好，装在罐子里送给本来离我很近的你。

我回头看见你远载幸福而去，是悲伤与我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