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浪，江苏海安人，中国教育学会学术委员、综合实践分会副理事长，山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座教授。教育科研业余爱好者，做过中小学教师、教科研人员、教育局负责人。从教四十余年来，注重以研究的态度对待日常教育教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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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10月20日-21日，中国教育学会中小学综合实践分会在浙江省杭州市天长小学召开2023年学术年会。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的发展是我关注的重要领域之一，《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当中对综合实践活动也做出不少新部署。我在会上做了《综合实践活动课程新发展》发言，谈了对这门课程发展的若干思考，可以概况为“三个挑战、三个要求、三个建议”。我委托有关老师将文字整理出来并发布在此，供大家批阅。

No.1

三个挑战

中小学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作为一门与学科课程并列设计的重要课程，本来就面临着很多的挑战。这些挑战可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挑战之一：它是生活问题导向的教育，而非学科知识导向的学习。

怀特海说过，教育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彩缤纷的生活。

教育要学生学会生活，但是生活世界它是一个没有经过哲学反思和科学认识的世界，它具有直接给予性。生活世界往往是直观的、周而复始的，我们必须对它做反思；未经省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生活到底怎样？应该怎么样？值不值得过？这就有了问题。

以生活世界为主题的教育，如果没有问题，这是整个教育教学的问题。

科学家颜宁在博士生招考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您有过为科学和技术的难题而为之销魂而不后悔的经历吗？前来面试的学生无话可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

 

挑战之二：它要求按照自身愿望去分析和解决现实问题，改变世界。改变世界的同时也改变自己，并非单纯的认识世界、认识自我。

这跟学科课程不太一样。

不少学科课程可能是为理解而学习，为理解而教学。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不能停留在为理解而学，而要为实践而学，为实践而教，在改造世界过程当中改变自己，培养责任担当精神。这是又一个挑战，我觉得这个挑战特别突出。

今天的教育存在着比较严重的保护过分、学业过剩、考核过多问题，不肯让学生直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挑战，各方面的顾虑比较多。

 

 

挑战之三：它是在开放性的实践当中转识成智，创造生成，注重让学生在行动与结果、自我与社会之间建立联系，从过程当中学习，而不是“教”学生活动。

今天大家在谈创新人才的培养，我认为创造性可不是一个可以“教”出来的东西。

与其他课程相比，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不是在一个相对封闭、固定的知识技能体系内学习。语文、数学，科学，这些学科都预设了一个相对固定的知识技能体系，要求学生去学习。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没有预设知识技能体系，也不考试，它的跑道更为敞开，几乎是“放养”性质的，它是一个可以活泼乱跳的跑道，这样一个跑道与时代的育人的要求更为合拍，同时挑战性更大。

举个例子说，老师把气象知识设计成各种系统性的问题，再把这些问题化的知识传授给学生，几节课里所有的知识快速而高效的给予了学生，这是知识导向的教学。

老师把气象知识传授给学生，然后让学生带着系统化的问题去气象站，使用各种仪器去预报天气，这是应用导向的教学。

综合实践活动应该怎么样呢？

它可能让学生去研究气象谚语，孩子们可以消耗一学期大部分课余时间，带着这一问题去证实和证伪某些民间气象谚语，这是创新导向的教学。这样的教学活动才反映出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应有的本质。

No.2

三个要求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原本就具有很多挑战，不只是这些挑战。当下的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建设，又面临着新的要求。

这些新要求主要体现在2022年印发的义务教育课程方案，以及目前普通高中课程的中期修订中。概括一下，有三个方面：

 

新界定：重点是跨学科研究性学习和社会实践

综合实践活动的重点是跨学科研究性学习和社会实践，这是义务教育课程方案给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的一个新界定。

所谓跨学科研究性学习是与学科相对而言的，不是局限于一个学科，它是不同学科共同的研究对象，共同要求面对的问题。

社会实践是相对于个人生活而言的，他（她）要求要走向社会，关注社会生活、关注社会生活中重大课题，进行考察、调查、志愿服务等新概念。

前段时间看到一个报道，某城市几乎所有的公立小学中学对课间活动做了严格的限制，不允许学生课间进行自由活动。所以有人感叹说我们曾经精彩的课间10分钟现在正在消失。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正好与此相反，要求走出课堂，走向社会。

 

新课题：与劳动课既要整合实施又不简单替代

劳动与信息科技独立出去，分别做了系统的设计和安排，有了专门的课标。

同时新课程方案指出，劳动和综合实践活动、班团队活动、地方课程和校本课程，可分散安排，也可以集中安排，课时可以打通使用。

不少重大主题教育，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传统教育等等，纵向上都在做系统的设计，保证它的连续性不断线；同时在实施层面，要关注内在联系，有关内容要整合实施。正在修订的高中课程方案也有类似的规定。

一方面纵向设计、系统安排、不断线，另一方面横向在实施层面要有机整合，防止两种倾向：一方面不能搞“孤立主义”、不能忽视内在关联，各自搞一套封闭的体系；另一个方面不能以整合的名义，为了整合而整合，取消那些课程的相对独立性，有时候需要相对独立地实施，如何把握分寸这是一个新课题。

 

新机遇：统筹10%跨学科主题学习和综合实践活动

义务教育课程方案提出各门课程原则上用不少于10%的课时进行跨学科主题学习或跨学科实践。

我们知道综合实践活动就是跨学科实践活动，这两者本质上是一致的。

所以义务教育课程方案要求统筹各门课程的跨学科主题学习和综合实践活动安排，修订中的高中课程方案也将有类似的要求。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可以借此机会，加强与跨学科主题学习等方面的整合设计与实施，做大做强做优。

 

No.3

三个建议

面对这样一个新形势，新的要求，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应对策略。我提三点要求，供大家参考。

第一：要有灵魂。

 

这个灵魂是什么？这个灵魂就是人类文明为数不多的伟大观念。

这些大观念它具有专业性的，反映出知识技能背后起支撑作用的那种专家思维和行为方式。它具有上位的性质，它是每个领域的那些基本问题相关联。大观念与这些基本问题相关联，是该领域的核心观念，具有高迁移性、广泛的应用价值。它具有持久性，就有关方面的学习，有关方面的践行，有关方面的体认，必须刻意练习，持续不断地进行。

例如“健康”，谁不要健康？健康是贯穿人的一生，我认为这就是伟大的观念。肯定不要小看这个事。

再如“可持续发展”。如果健康是指向个体，可持续发展涉及整个地球、整个人类。这是个伟大的观念。

又如“文明”，文明是文化的高级形态；

“服务”，服务是个再伟大不过的观念，什么叫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就是关注客户需求提供与之相适应的服务。

“规则”这个社会是要讲究道德、讲究法治，这叫做规则。

综合实践活动要围绕着这些为数不多的伟大观念，使学生直面现实生活问题，在丰富多样的经历和无数细节中独立而创造性的运用人类文明为数不多的几个伟大的观念，创作着整个生活的总体样态。

教育部印发的《中小学综合实践活动课程指导纲要》提出把握人与自我、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内在关联，这也就是生活的总体样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夏雪梅老师牵头建了一个全国项目化学习平台。从6000多份的国内项目学习案例，发现近70%的案例在探讨碎片性的小课题，较少的关注日常生活当中体会更为深刻的社会关怀主题，人类普遍关怀的社会性、科学性议题，如生态环境保护、太空探索、文化保护的相对比较少，这是个问题。

第二：要有标准。

标准是什么？这个标准就是体认和践行伟大观念，可供学生攀登的阶梯。

其他课程有标准，我们不能没有标准，我们的标准是一个可供学生体认和践行，让他不断攀登的一个进阶。

 

大观念是难以直接传递并告知的。从大观点到小观点，最后还是一个外在于人的观点，不行。观念是在实践体验当中自主建构的，所以，我们要将观念转化为关键行为及其典型表现，构建观念体认及践行的进阶，明确从入门到初级、熟练、专家等不同阶段的发展水平。该发展水平就是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的质量标准。

例如健康观念，我们可以把它界定为：人的生理、心智、情绪、社交等方面处于良好状态；不同层面的健康水平是相互关联的，相互作用的；个人健康和群体健康是相互影响的。个人的健康可能影响全体，其他人也影响自己，这就是健康观念。

健康观念，我不能直接告诉学生。

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应该使健康观念活动化。

我们可以把健康观念的活动化梳理成三个方面：健康问题探究、个人健康管理、健康互助行动。这叫把健康观念转化为活动，而不是转化为读本，不是梳理知识体系，因为你梳理那个东西跟学科课程是重复的，要转化为活动。

仅仅转化为这样的活动还不够，还必须转化为在这些活动当中的学生的活动水平。

要看到底怎么样，能不能分级？每一级水平的突出表现是什么？

 

我看了一份资料，把健康生活表现分为6级水平：

第一级水平：幼儿园就可理解为这个水平。

第二级水平在老师指导下，可以尝试一些新的东西，看看自己喜欢的程度，同时吃了什么东西感到不舒服，可以告诉别人，这大概也就是一二年级小孩的水平。

水平三：开始注意到问题的规律，要探究。

 

到了第四级水平，可以设定一个与锻炼、营养、睡眠有关的个人目标，并监测这个目标持续的进展情况，可以识别导致不健康想法和行为的触发因素，我可以为我感到自豪而快乐的活动留出空间。我这个人喜欢打拳，我留出时间打拳，我喜欢打乒乓球，我留出时间打乒乓球，如果我最喜欢的活动都没空间的，这个人还能健康吗？就是典型表现。还有可以努力避免伤害，在需要的时候说出来，让别人知道这大概是三四年级小孩应该具备的东西。

你们再看到了第五级水平是什么样子？它可以实施一个和多个策略和习惯，帮助实现目标，他可以定期将时间投入到使我感到快乐自豪和使命感的活动当中去。

然后到了最6级水平是什么？检测自己的身体的整体健康。他善于建立一种关系支持圈，他可以通过各个方面的关系优化我的健康。我只举了一个例子，可持续发展能不能有？服务能不能有？规则能不能有？都可以有。这个东西就是我们应有的标准。

 

关键是一个方法论的转换，从当事人而非旁观者的角度思考，置身于问题解决情境之中，把学生问题解决所经历的必要行动和期待的结果描述出来。在思维方式之中，从名词思维转向动词思维，不是试图通过概念去规定观念，而是“通过我做了什么去定义它是什么。

这意味着动词决定了名词的意义”。“动词思维的核心是创制”，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由动词决定的，这是一个深刻的一种思想方法。人类当初是因为使用制造使用工具猿猴才成了人。注意不是先有人的概念，然后去使用制造工具，不是的。

 

第三：要有结构。

这个结构由情境、任务、工具等要素构成的活动系列。任何课程都应该有结构。

情境是什么？情境就是学习活动的背景和条件，它与社会文化有着广泛的联系，具有真实性、相关性和适宜性。特别注意相关性，它与有待学习的核心观念或观念相关。

任务是什么？任务是在这个情景问题挑战一下你应该做的事项，嵌入到情境之中，具有系列性、挑战性和多样性。

工具是什么？工具是人活动的时候，作用于客体不可离开的中介。工具包括思维工具，如大概念、大观念、原理、学科思维方式都是思维工具；操作工具、人的肢体的延伸；交流工具，如语言文字，音乐的节奏、旋律，美术中的色彩、线条，现在的多媒体技术都是叫媒介工具。这些工具既是对象活动的手段，又是我们学习的对象。我们正是在活动中来学习和掌握这些工具，提升人自身素质。

 

我举一个例子，一个10-11年级有一个项目，要求学生为某网站编辑在线电子文本，题目叫《人工智能与劳动世界》。

具体任务之一是为文集准备一个前言，做如下事情，决定以什么顺序，选择哪些文本，至少包含6个文本。这些文本至少体现2种以上的观点和文本形式，甄别和讨论文本所体现出两者关系的不同看法，为每个文本写一段话，阐明选取的理由及其与其他文本的关联性，提出一系列问题，让读者集中思考文本上的观点。

情境是什么？任务是什么？该项目有什么特点？

第一，真实性——它是反映实际工作情境，每一个实际工作情景实际上有角色，你的角色是什么——编者，受众——特定的读者，作品——文集。写个序言，我们讲的情境不是空的，它蕴含着服务的观念。作为编者就是服务读者的需求。

第二，开放性。材料、观点、方式、实现，保持着开放，有着充分的创造生成空间。一个规定了很死的东西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又不是没有规定。

第三，迭代性，此类学习可以在不同学段持续进行，在不同学段持续进行迭代生成。

小学生、中年级、初中、高中，你只不过是适当变换主题和形式，其实内在的东西是一致，很多经典的活动应该持续进行，不是每个年级都搞一个新花样，不同年级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因为这样就不像个课程，只是热闹非凡。

我们可以从受众、资源、筹划、产出几个维度构建通用量规，对活动水平进行评价。

 

以上我说了三种建议：有灵魂，有标准，有结构。这是我个人认为应该努力的方向。

我们在杭州天长小学举办这次研讨会是很有意义的。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从本世纪初算到现在，也就20余年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在诸位的共同的努力下，共同开拓下，我相信它一定会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