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哥一辈子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好困扰自己生活的所有麻烦。
他的理想,最初是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还有关上门一个月也不饿肚子的粮食。睡在大米、白面、花生和芝麻堆成的家中,随时和老婆说着贴心话或干着不可告人的事,那该多美啊!
以上的画面是八哥童年就有的人生理想。这理想在他22岁那年得以实现。这一年,他和春花儿结婚了,父亲给她两间新瓦房,屋里堆满了粮食。新婚的前十天,他真如在梦中一般,关上门在家中美了十天。
到十一天上,春花儿说话了。她说:“咱们也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生活了?你看这村上,没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还剩几个?咱也该出去,至少挣个大彩电”。
八哥觉得这样待着也不错,当然,有太大彩电也不错,有了那玩意,武打片自动送进屋,免得两个人关起门来大眼瞪小眼。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多数时间也是闲着,买个大彩电就消停了。
于是进城,八哥去打包,春花儿洗碗。两个人加起来一月能挣500元。乖乖,那可是全家种田一年的收成。很快,电视机买上了。睡在装满粮食的房间里看电视,八哥心中有说不出的美。
从电视上,八哥看到有人骑摩托车,据说还可以拉客挣钱,比打包有前途且轻松多了。于是他发誓,要买一辆。他对春花儿说:“等买了摩托车,我天天出去挣钱,你就回家煮饭看电视,每天晚上突突突回家,那该多美啊”。
小两口开始向着想象中的美日子进发,几个月之后,终于攒够了买摩托车的钱,拿车那天,八哥驮着春花儿一路飞奔,在村前村后的黄土路上洋气梦幻般的灰尘。他觉得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梦的正中央。
就在这个时候,妻子呕吐了---不是晕车,而是怀孕。八哥对此异常高兴,认为是双喜临门,于是悄悄在心中给孩子起名叫双喜,无论儿女都一样。而春花儿却不觉得这是多大一件喜事,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孩子的出生意味着什么。
养儿育女是个是个长远的系统工程,很难在短时间内算清成本和花销,但到医院生娃儿的费用,却是个迫在眉睫的数字,加上白酒庆贺之类花销,应不少于一辆摩托车。
八哥于是骑上摩托车,快马加鞭地进城挣钱。摩托车不仅跑得快,挣钱也快,只是时常要被交警查拦那么一回。在挣够了娃儿的手术费和喜酒钱之后,八哥的梦想已变成了买一辆汽车---摩托是肉包铁,日晒雨淋东冷夏热不说,还不安全;那汽车可是铁包肉,坐在里面冬暖夏凉,可以舒舒服服的挣钱。
两年后,八哥买了汽车,虽然是二手车,但毕竟是包的住肉,开进城去拉客,比摩托跑的更欢实。
而就在这个时候,麻烦又来了,他的汽车挣钱比摩托快,目标也比摩托大,被抓住的概率明显上升---抓一次罚几千,让他即肉痛,又羡慕那些有“顶子”的车。于是,“顶子”又成了他的新梦想。
他想,等开上了有顶子的合法车,每天安安心心挣钱,回家交给春花儿,喝上二两酒,吃上半斤猪头,然后冲上个凉水澡,左手搂着春花儿,右手抱着娃娃,一觉睡到天亮。那场景,就一个字,“美”!
连接带凑等机缘,总算买上出租车。没有美几天,春花儿说;“你都是个小老板了,还每天蹲在小瓦房里,娃娃也没个好的上学地方,不如进城买房吧!”。
说买房就买房,县城的房价虽不贵,好歹也要挣几年。八哥如参加拉力赛一般,进了一站,马上又要出站,每当他以为可以歇下来好好消停一番的时候,出发的哨音又响了。
再接下来就是娃娃读大学。
外往下,娃娃毕业找工作的花销。
再往下,娃娃找对象了,要买房结婚。
再再往下,八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个老头。他最大的目标,是趁自己的腰还没劳损的直不起来时,置两个门面,一个给自己,一个给老伴,养老。
象这辈子其它的梦想一样,他想等两个门面到手,每个月领着租金,没事找老伙计们打打麻将喝喝小酒,有空再养只鸟或狗。那日子,该多……
但他似乎也知道,这事想想也不错,但可以肯定的说,在门面拿到手之后,马上会有新事找上门来。也许是儿子或媳妇的就业,也许是孙子幼儿园借读费,也许是……
省略号后面是老伴和自己的病,他想了一阵,便不再往下想了。他恍惚依稀感觉,那个一劳永逸的梦想,确实如身下的影子,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想对八哥说】享受过程吧,人生一世,没有一劳永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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