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过世了。
我的老表,也就是舅舅的儿子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不好的消息。
舅舅的病是三个月前确认的,肺癌晚期。尽管所有的人都在瞒着他,避谈半个癌字,话语不多的舅舅还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我们家族拥有的医生,分布在省、市、县级不同的医疗机构,足可以开一家医院。不去住院,不打算手术,在家里静养,中草药安慰性治疗,就意味着一切都到了枉然的地步,舅舅怎会不知其中的就里呢。
经过了几次会诊,确认舅舅的病手术意义不大,都建议放弃住院,更不主张手术。我们还担心,一旦住院,癌症病房压抑的氛围会让舅舅心生更多后怕,加剧病情的发展。不住院也不手术,给他一个安好的临终和一副完整的身体,未必不是一个更恰当的选择。
我和做医生的姐姐姐夫约定,专门去一趟老家看舅舅。常年在医院,生死离别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平常的节奏,我们比一般人多了一份理性。面对绝症,医学回天乏术,亲人们的临终关怀,算是最好的心灵抚慰和最厚重的孝道。我们路上就在模拟着见面的场景,设想了很多环节很多话题,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了病情但不知道有多严重、知道了很严重但认为还有救、知道了死亡已经离他很近很近,等等。
到了舅舅家,由于是周末的缘故,家里至亲的戚友坐了满满一堂屋。我们彼此寒暄时,却没见到病重的舅舅。原来,老人家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已经卧床不起,此刻正从菜地里往屋里赶。见到双手拿着蔬菜的舅舅,我松了一口气。舅舅憔悴了很多,身体显得矮了一些,但高度近视的眼睛还是能够捕捉到外甥的影子。不足一米五的身高,我弯腰才能与他老人家握手,感觉他的手有些颤抖有些凉。
舅舅回来后,堂屋里没有了开始那样的氛围,大家说话特别小心又有所选择,尽量在无关痛痒的话题上打转转。今天不过年不过节,来这么多人,分明是有大事要来。这个大事,舅舅心里明白,只是不说为好。
临行回长沙,我启动了车,放下了车窗玻璃,却看不到舅舅的身影。原来舅舅站在人群的背后,于是,我下车走近舅舅,握着舅舅的手。先前准备好的话都用不上,舅舅稍许比我坦然,虽说自在但也有些许遮掩。老人家口中喃喃,我听不太清,俯下身子贴近舅舅,他说: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舅舅,这样很好。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