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再发炎
   
    近日，有记者用绿茶替代尿液送验，随后医生称尿液检测出炎症、霉菌和杂菌等。8月1日，卫生部新闻办相关负责人称，仪器无法鉴定样本是否为尿液，相关报道有悖于媒体职业道德，是误导公众。负责人称，5年前已有类似案例，卫生部当时已作出回应，此次态度也没有改变。（8月2日《新京报》）
   
    谁比谁更高尚？
   
盛翔
   
    医疗乱收费，没病诊成有病，不仅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而且也是普遍现象。因此在节目选题上，应该说是十拿九稳，要让公众相信“一个健康的人在三个地方的男科医院，都被看出了病，而且治疗费用一家比一家贵”，其实一点都不困难。问题在于，如果我们是用一个明显有问题而且存在主观恶意的论据，去证明一个哪怕是人所共知的观点，那也是不能成立的，恰如司法证据如果是警方故意造假，嫌疑人即使有罪也得判无罪。
    殊不知这已经完全违背了记者的职业道德。这和媒体曾经激烈抨击过的执法部门钓鱼执法，性质其实是完全一样的，当属钓鱼采访无疑。医院在给患者化验的时候，没有理由还得先分辨一下是不是真的尿液，如果所有患者都和记者这样干，这难道不是故意误导公众、制造医患矛盾吗？记者以绿茶代替尿液拿去化验，其实已经是故意扰乱医疗秩序，而且是动机不良的主观恶意。
    早在2007年，一家媒体为“考察”医德医风，导演了“茶水验尿”事件，茶水居然也“发炎”的结果，在社会上曾引起很大轰动。后来，全国92家三甲医院医务人员以实验证明：茶水当成尿验，九成化验单呈假阳性。看来，问题并非出自医院，而是出自少数媒体的“大胆创意”。
    5年前的茶水发炎事件发生后，曾经在社会上引发过关于媒体责任的热烈讨论，卫生部也曾点名批评媒体的不负责任；如今，几乎一模一样的茶水发炎事件，再次在央视重复上演，遗忘的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新闻报道的真实客观，是媒体最为基本的职业道德；带着事先策划好的观点，然后不择手段去论证，必然会让媒体的公信力严重受损。医院为了经济利益不择手段乱收费固然是医德缺失，媒体为了眼球效应不择手段钓鱼采访又何尝不是缺德的表现呢？恰如有网友所评论的，不怀好意者钓鱼，唯利是图者上钩，彼此彼此。
   
   
    以荒唐的形式刺破荒唐的真相
 
邓海建
   
    这是一个纠结的悖论：一方面，卫生部组织专家研究认为，此类报道有悖于媒体记者职业道德的规范要求，误导公众，但另一方面，一杯小小的茶水，却又轻易就将某些虚假治疗的医院拉下马，甚至引发地方部门“主要以医疗欺诈行为作为检查重点内容”的专项整治——没有问题，医院整改什么？没有问题，监管者为何心虚？五年前的“败笔”，今日依然能发挥监督神力，这是什么逻辑？
    有两个道理也不能不提：一者，在自媒体时代，“捕风捉影”有时也是监督的一种自发本能，甚至是一种以舆论倒逼掘进真相的最后路径。周久耕面前的一包“九五至之尊”，烟草局长抽屉里的一本“日记本”……被绿茶“放倒”的男科医院，罪责果真在绿茶的身上？二者，谁都知道专业监督的重要性，但问题是，在很多层面，尤其是某些信息不对称、话语不对称的领域，舆论监督面临着密不透风的“反监督防护墙”，以荒唐的形式刺破荒唐的真相，记者也许要脸红，那么，面对常年“虚假治疗”的医院，监管者情何以堪？作为卫生主管部门，比之于戕害患者权益的恶行，记者的“小人之心”更当批判？
    如果制度本身缺漏丛生，体制内监管又绵软乏力，一杯绿茶果真是最大的败笔吗？面对过度治疗、甚至虚假治疗的现实，舆论监督是不是需要先买好生化仪器再去实地暗访？如果真要如此，媒体都得成立自己的质监部门，不然，所有的质疑与追问，都可能因为“不专业”而成为被监督者口中的“败笔”。
   
   
    几年前回应过，不等于已解决
   
    李晓亮
   
    几年前就回应过，该说的话已说尽，但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却一再周期性出现，这是很折磨人的事情。这只能说明，几年前就回应过的问题，时至今日并且完全解决。媒体钓鱼采访，当然不是卫生部管辖领域，可是“钓鱼执法”这事尴尬之处就在于，钓鱼者和上钩者，都非全无过失，完全清白的。
    媒体自律、新闻职业规范，这些是另一个议题，暂且搁置不论，先说说卫生部方面能着手处理的问题。比如，钓鱼钓出来的那些问题：最具象最微观层面的，关于“尿检”以及其他医学检测，能否更多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完全依赖机器自检。若能加强把关，更大程度上人为剔除这类钓鱼恶作剧式检测，也是少出此类闹剧丑闻的根本。
    再者，钓鱼采访的根源是医患信任问题。记者采访中发现的“堂堂公立医院里的泌尿科，居然是由没有行医资格的人承包的”公然违反卫生部规定的问题；一些赚了钱的却并无专业的资质游医以承包形式，堂而皇之进大医院骗人的问题，这些都是需要正视，需要立即着手清查解决的。不然如果这类隐患依然存在，那么即便没有“钓鱼采访”，脆弱的医患信任关系症结仍然无解，只是矛盾越埋越深而已。
    所以说，几年前回应过的问题，不等于已经妥善解决，永无复发的可能。要一阵根治，就必须忍住阵痛，直捣病源。这可能还需要更多的诚意决心和勇毅。
   
   
   
    传媒视点
   
    技术与道德的双重尴尬
   
    开展舆论监督，揭露丑恶现象，是记者的职责和权利。但是，记者的调查方法，既要符合科学规范，也要符合道德规范。以茶代尿的做法，使记者面临技术和道德的双重尴尬。
    从科学规范层面说，一名患者送去“尿液”标本，医务人员理所当然视为尿液，而不会怀疑为绿茶；从常识来判断，假如一个人的尿液变成了茶水、啤酒、酱油一样的东西，身体肯定是出问题了。更何况，尿液分析仪是专门为分析尿液设计的，本来就不具备辨别其他液体的功能。由于绿茶里含有很多不明成分和杂质，仪器很容易判断为阳性。这就是茶水会验出“发炎”的原因。既如此，医生根据检验报告得出有炎症的结论，并非没有道理；如果这样简单化地推定医生过度医疗，显然缺乏说服力。
    从职业伦理角度讲，记者用一种不诚实的手段去验尿，本身就违背了道德原则。记者在放弃了道德底线的前提下，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被采访对象接受道德审判呢？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作为新闻记者，理应恪守职业伦理，客观公正地反映事实的全貌，而不能牺牲调查方法的科学性和严肃性，损害新闻的公信力。英国《世界新闻报》因身陷“窃听门”停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值得反思。
　　愿“茶水发炎”的新闻永远成为历史。
    摘自《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