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清明的余味在咀嚼剩菜的裂缝中流过。

第二天，一诺回到了学校，穿梭在灯火酒绿的花花世界，发现帕桑雅底的村民渐渐变得跟城里人一样，眼里闪烁的多是利益和金钱。一诺不明白上帝是怎样安排人世间的命运，而他坚定地认为，上帝总有那么一刻是在打瞌睡偷懒，要不然村庄也不会变得这么糟。有时候，一诺甚至会有一种极欲向村庄里行使神旨意的巫婆阿丽莎寻求答案的渴望，但后天形成的理智使得他遏制了自己心底的这种冲动，他明白阿丽莎只是活在她自己构筑的神的世界里，没人知道是否有神的世界，只有愚昧的村民认为，阿丽莎是神的使者，而阿丽莎驱魔弄鬼的把戏正顺应了村民的信仰——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因此，村庄里的人们对阿丽莎的话深信不疑，并将之供奉有嘉。只有一诺坚持自己心灵感召，而非盲目的随众！

布姬一如从前，还是在一诺回学校的时候，孤零零地守候山头目送一诺远去。一诺觉得应该给布姬一个拥抱、轻吻或是别的一些动作性的回报，但还是止步于村庄里禁锢思想的余威，只好与布姬相视而笑半会，然后转身离去。这次布姬脸上少了惯有的腼腆笑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结果还是压下了一大嘴的话语，只轻吐出一句话“一诺，我能等到你回来吗？”一诺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怔住了，忽然间有点不知所措，“可能吧！”慌不择言抓了个很中性的词语搪塞。

村庄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竟然有序，村民们还在其乐融融，丰富的情感使得一诺感觉现在的村庄变了味，但看到村民的笑脸似乎对这些微妙的变化满不在乎，一诺只得摇头作罢。看着宿舍楼外满地的残阳，在那遥远的村庄又在上演着什么样的蜕变？

外乡人的到来、集市闯入村民的生活……一系列的偶然而又必然的事件，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村庄里乡亲们的命运。

帕桑雅底的村民开始对金钱产生了史无前例的好感和渴求，村民们知道把自家剩余的农产品拿到集市去卖了，然后可以买到那些冷冰冰的实物；村民还明白了，钱可以发挥莫大的作用，比如：可以买好多好吃的、盖好房子、娶个漂亮的老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安逸些；村民还学会了在帮忙邻居做农活的时候，向其索要工钱，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因为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村庄里没人想过这些做法会给村庄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起初竭诚保护村庄的村民，如今却在用自己的行动改变着自己钟爱的村庄——他们的家！都说命运捉弄人，帕桑雅底的村民却在自己捉弄自己，讥笑！

钱和有钱，瞬时成为村庄里最为荣耀的事儿。

从此，帕桑雅底的村民沉浸在了金钱的瞳孔里。

拉子自从哈比死去之后，加之母亲的极力管教，极少跟黑熊他们混一起，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和无意间显现的白发，一瞬间良心发现，在后山开了一大片地，种起了果树，忙乎在自己的果园里，悉心照料果园里的果树，就像母亲照料自己的婴儿一样。

果子成熟的时候，把吃不掉的果实运到集市卖，赚取一点零花钱做生活所需，日子过的很是舒适。拉子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步入正轨，时常在乡亲们面前洋溢着幸福的笑。

祸，福之所依；福，祸之所椅。拉子的家里正应了这句古话。

拉子告别跟黑熊鬼混的日子，经营自己的小果园，生活刚见起色，常年进行田间劳作的母亲突然病倒，一直卧床不起，拉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求助，得到的只是虚伪的假词，“我们家里没剩几个钱了，孩子他爸又老是去赌钱。”“唉！真可怜，怎么会这样？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们说声……”“乌拉怎么就病倒了，她身体一直很好啊……”听着这些违心而不乐意的话语，拉子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离去。

这样，拉子只得从乡村游医那求得点中用不中用的药材，边照料病重的母亲边看管自家的果园。村里的老人偶尔会送来点野味给拉子的母亲补补身子，这让拉子的冷澈的心底不禁有点暖意。

拉子曾请教村庄里被神化的巫婆阿丽莎做了驱魔的法事，杀了家里好不容易养下来的公鸡，母亲的病却未见好转。阿丽莎说：“拉子啊，我也帮不了你母亲了，顺其自然吧，她身上魔鬼的怨气太重了，我年纪越来越大斗不过它。”拉子“哦”了一声，看着阿丽莎失望的神情和低落的语气，拉子也没弄明白究竟是阿丽莎的法术失效，还是根本就没有魔鬼侵犯母亲的身体，而阿丽莎所说的一番话只是为自己的失败作庇护。

请巫婆阿丽莎做驱魔法事无果，拉子又去请风水先生阿力曲比帮忙。阿力曲比在拉子家周围四处看看了，又去拉子父亲子到的坟地细细看了一翻，断出病因：“你父亲的墓碑歪了三分，按理应该是朝正南方，是你父亲的灵魂作怪。”拉子迫切希望母亲的病快快好起来，于是花了几百块钱，劳师动众地把父亲的墓碑挪正。之后，母亲依旧重病如初。阿力曲比摇着头，叹气离去。

多方求助无果，拉子放弃了母亲病愈的希望。

村民们对此议论颇多，“拉子家家底以前就挺好的，听说他爷爷那代还是地主出身……”“拉子这两年种果树也赚了不少钱，我看是拉子根本就不想救他母亲。”“依我看，拉子就没啥好心眼，以前就跟黑熊那帮坏小子混的，母亲病倒就是他照顾不周所致。”……拉子对于这些诋毁的话语并未发表任何的言论，只是静默地走过，带着心底的痛。

黑熊听闻拉子的母亲病倒，时而地从集市买点糖果来看望拉子的母亲，这让拉子有点感动。“拉子，你别听村民们的谎言，他们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依我看伯母这病还得送到集市的小医院治疗。”黑熊把拉子拉到屋子的角落，避开他的母亲，一贯地抽着烟，沉着的说。“这我也想过，但家里实在没多余的钱了。”拉子几近哀求地回应着黑熊的建议。黑熊凝望着拉子，轻轻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悄悄地说：“你把村庄里的树砍了拉到集市上卖，木材可走俏了，我花的钱都是偷偷砍村庄里的木材卖后得来的，要不像我这样一天闲游浪荡的哪有那多钱花……。”在这瞬间，拉子看到希望之光！

得到黑熊的指点后，暂时撇下果园的事儿，穿梭在村庄的树林那着锯子“呼啦、呼啦……”地一阵忙活，然后把锯到的树砍修成木条。村民们很纳闷为啥拉子不顾家里重病的母亲，而拼命地砍伐树木。

过了几天，拉子从集市上叫了一辆货车，把自己几天苦心砍伐的木材运到集市上卖掉。这样连续几次，攒了不少钱，拉子就把母亲送到了集市的医院。村民对此又是不解，拉子哪来那么多的钱？在帕桑雅底的村民看来医院是集市上花费最高的地方，村庄里的老人生病了宁愿放在家里病死也不愿送到集市的医院接受治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久，村庄里的村民洞悉了拉子送母亲上医院的来路——卖木材。村民们争先恐后地砍伐村庄里的树木，然后拉到集市去卖。有的甚至晚上就在树林过夜，担心在家里睡过头，醒来后树木被别的村民砍光。

帕桑雅底的森林大面积退减，但是没人在乎这些，攥着手里卖木材赚来的钱财，村民只盼望着村庄里的树木永远都砍不光。

村长阿力赫和村庄里的长辈们看着森林日渐变成村民手中的金钱，而山头上更多显露的是突兀的木桩，往日的阴郁正在走失。为此，阿力赫召开村民座谈会，主题大体就是停止砍伐树木。这样的字眼在村民们看来是如此的恶心，森林是村庄里免费的摇钱树，为何要把它们保护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用他们来赚取钱财。

“森林是国家的，我们不能乱砍伐，要保护，保护……。”阿力赫费解地跟村民们解释。“什么都是国家的，啥也不让我们动，还让不让我们活啊？我们村庄原本就很穷，每年都有一大半的孩子因交不起学费而失学，国家关心过我们吗？干旱、洪涝……灾害让我们寝食难安，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国家过问过吗？……”不知何时跑来凑热闹的黑熊嫉恶如仇地发表着他的见解。黑熊的言论占据了村民的心理，自然博得了极度的反响。阿力赫自觉无语，默默地退到一旁。村庄里难得的座谈会又不欢而散。

村民们还是瞅准森林——摇钱树，没日没夜地砍伐……

直到有一天，县城里专门派了人驻扎到村庄里管理森林，发现有村民再砍伐树木就按情节给以不同程度的罚款，村民肆意砍伐树木的恶化现象才得以遏制。

不让砍伐树木了，村庄里又闲淡下来，村民们闲逛在田间，漫无目的的，仿佛在寻找另外的摇钱树。

衣尔说：“我并不怕砍树被抓到，我是心疼被抓到后罚款的钱……。”村民们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带着自己心底的秘密被人揭穿后的不适应。

一种执迷不悟的痛，在张扬，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