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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人间词话。上》及注解2

(2022-04-18 10: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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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文化

分类: 文学
二九、少游词境凄婉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陽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

【注】

胡 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引:东坡绝爱“郴江 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皮相,从表面看,语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三十、秦词气象似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陽暮”,气象皆相似。

【注】

《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 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 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 不喜。”

“山峻高”句出自屈原《楚辞·九章·涉江 》。

王绩,字无功,号东皋子,唐代诗人,其《野望》:“东皋薄暮望,徒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三一、词中少陶诗薛赋气象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

【注】

萧统,南朝梁武帝太子,未即位而去世,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编有《文逊、《陶渊明集》等。

王无功语见《王无功集》卷下《答冯子华处士书》,所指薛收赋,系《白牛溪赋》。薛收,薛道衡子,唐初文学家。

姜夔,号白石道人,又号石帚,南宋词人。

三二、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

【注】郑,指与“雅”相对的靡丽低俗的文风。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北宋词人,有《片玉词》。

三三、美成创意之才少

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三四、词忌用替代字

词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境界极妙。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所以为东坡所讥也。

【注】

周邦彦《解语花》(元宵):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吴文英,号梦窗,南宋词人。

秦观《水龙吟》: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陽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宋俞文豹《吹剑三录》云:“东坡问少游别后有何作?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骑马楼前过’”。此事另见《花庵词逊和《历代诗余》卷五引曾慥《高斋诗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问……”

三五、不可滥用代字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

【注】

《乐府指迷》,南宋沈义父撰,沈字伯时。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二》沈氏《乐府指迷》条:“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绛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三六、美成词得荷之神理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注】

周邦彦《苏幕遮》: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姜夔《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 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陰,老鱼吹浪,留我花间祝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惜红衣》: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三七、东坡和杨花词似原唱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注】

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 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章质夫,北宋词人,其《水龙吟》(杨花):

“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杨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霑琼缀。绣床 渐满,香球无数,才圆欲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三八、白石咏梅无一语道着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邦卿《双双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视古人“江 边一树垂垂发”等句何如耶?

【注】

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南宋词人,其《双双燕》(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浚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


 
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肆习 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 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疏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 沙远,但暗忆、江 南江 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杨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 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三九、白石写景终隔一层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 ,渡江 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注】运会,时运际会。

姜夔《杨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 马窥江 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 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点绛唇》: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祝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四十、“隔”与“不隔”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陽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眼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 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注】

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陽改故陰。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姜夔《翠楼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 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四一、如此写情写景方为不隔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注】

《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古诗十九首》第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北朝斛律金乐府《敕勒歌》:“敕勒川,陰川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四二、白石格调虽高但意境弱

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四三、幼安有性情有境界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注】颉颃,不相上下。

陆游,号放翁,南宋诗人,有《剑南诗稿》、《放翁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南宋词人。

萧统《陶渊明集》序“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四四、东坡词旷稼轩词豪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注】东施效颦,典出《庄子·天运》,指盲目从表面形式上模仿。

四五、白石词局促辕下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终不免局促辕下。

【注】伯夷、柳下惠,古代高风亮节之典型,语出《孟子·尽心下》。

四六、苏辛词中之狂

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田、草窗、西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注】《论语·子路》:“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张炎,字叔夏,号玉田,南宋词人。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南宋词人。

陈允平,字君衡,号西麓,南宋词人。

乡愿,语见《论语·陽货》,引申为见识简陋。

四七、稼轩用《天问》体送月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

【注】

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渴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四八、梅溪品格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此二语令人解颐。

【注】解颐,大笑,语见《汉书·匡衡传》。

梅溪句可参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审。史邦卿句最警炼。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四九、梦窗佳语

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余览《梦窗甲乙丙丁惧》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隔江 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二语乎?

【注】

吴文英《踏莎行》: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垒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 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五十、梦窗、玉田词评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零乱碧”。玉田之词,余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评之,曰:“玉老田荒”。

【注】

吴文英《秋思》(荷塘为括苍名姝求赋其听雨小倔。):

“堆枕香鬟侧。骤夜声,偏称画屏秋色。风碎串珠,润侵歌板,愁压眉窄。动罗箑清商,寸心低诉叙怨抑。映梦窗,零乱碧。待涨绿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断红流处,暗题相忆。

欢酌。檐花细滴。送故人,粉黛重饰。漏侵琼瑟,丁东敲断,弄晴月白。怕一曲、霓裳未终,催去骖凤翼。欢谢客、犹未识。漫瘦却东陽,灯前无梦到得。路隔重云雁北。”

张炎《祝英台近》(与周草窗话旧):

“水痕深,花信足。寂寞汉南树。转首青陰,芳事顿如许。不知多少消魂,夜来风雨。犹梦到、断红流处。

最无据。长年息影空山。愁入庾郎句。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几回听得啼鹃,不如归去。终不似、旧时鹦鹉。”
五一、容若塞上之作

“明月照积雪”、“大江 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

【注】

谢灵运《岁暮》:“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同僚》:“大江 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返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引领见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驱车鼎门外,思见昭丘陽。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有鸟路,江 汉限无梁。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

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 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纳兰性德,字容若,清代词人,其《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性德《如梦令》: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五二、容若词自然真切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五三、词不易于诗

陆放翁跋《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其言甚辨。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善乎陈卧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五代词之所以独胜,亦以此也。

【注】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花间集》:“后有陆游二跋。……其二称:‘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不知文之体格有高卑,人之学历有强弱。学力不足副其体格,则举之不足。学力足以副其体格,则举之有余。律诗降于古诗,故中晚唐古诗多不工,而律诗则时有佳作。词又降于律诗,故五季人诗不及唐,词乃独胜。此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则运用自如,有何不可理推乎?”

陈子龙,字卧子,明末诗人,有《王介人诗余·序》:“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可免于有情也。故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盖以沈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沈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儇利之词,而制之实工链,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其为境也婉媚,虽以警露取妍,实贵含蓄,有余不尽,时在低回唱欢之际,则命篇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触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五四、文体始盛终衰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 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五五、诗词无题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注】

黄升,号玉林,又号花庵词客,南宋词人,编《花庵词逊,共二十卷。

《草堂诗余》,词集,原编二卷,今传本前后二集,各二卷,题何士信编集,以宋人词为主,间有唐、五代作品。

五六、大家诗词脱口而出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五七、诗词贵自然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五八、白吴优劣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注】

白居易《长恨歌》有“转教小玉报双成”句为隶事。至吴伟业之《圆圆曲》,则入手即用“鼎湖”事,以下隶事句不胜指数。

吴伟业,号梅村,清初诗人,长篇歌行《圆圆曲》、《永和宫词》为其名作,但用典很多,失之于堆砌。

五九、词体与诗体之比较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韵之骈体文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六十、诗人对宇宙人生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能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六一、诗人对外物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六二、游词之病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 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可为婬鄙之尤。然无视为婬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婬词,读之者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婬词与鄙词之病,非婬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注】

《古诗十九首》其二:“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 难独守。”

《古诗十九首》其四:“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金应圭《词逊后序:“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

游词,浮而不实的话。唐刘知几《史通书志》:“若乃前事以往,后来追证,课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六三、马东篱《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陽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令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注】

此曲见诸元刊本《乐府新声》卷中、元刊本周德清《中原音韵定格》、明刊本蒋仲舒《尧山堂外纪》卷六十八、明刊本张禄《词林摘艳》及《知不足斋丛书》本、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等书者,“平沙”均作“人家”,即观堂《宋元戏曲史》所引亦同。惟《历代诗余》则作“平沙”,又“西风”作“凄风”,盖欲避去复字耳。观堂此处所引,殆即本《诗余》也。

马致远,号东篱,元曲名家。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天净沙》小令,纯是天籁,仿佛唐人绝句。”

六四 、白仁甫词粗浅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与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注】

白朴,字仁甫,元曲名家。代表作《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等,另有词集《天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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