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的导师张忠苗老师
中午参加完研究生院的开学典礼,身边的浙大校友殷翔说你们土木系的张忠苗老师去世了,殷翔说这话时很平淡,因为他不知道这位张忠苗老师是我的硕士导师,他不知道张老师在过去这三年中帮了我多少,他不知道跟张老师相处的这三年对我这一生有多大影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里不断重复着“不会吧,不会吧”,然后我打电话给在杭州的师兄去求证,他说消息是真的。
我拨通了张老师生前的电话,已经不可能再听到他用那口亲切的宁波口音接电话了,接电话的是张老师的儿子张宇,他说他爸爸离开的很平静,我只说了我们应该为张老师的一生感到骄傲。
我写这篇东西并不想再去说张老师是土木系的一位大牌教授、学生最喜爱的老师、在毕业典礼上演讲的老师,或者是他赚了很多钱,或者是他写了很多本教材、发了很多文章,这些都是他在大多数人眼中的符号。我想写的是他留给我的精神财富,我有幸跟他相处了三年,刚好是他生命的最后三年,是他的高贵人格最得以显现的三年,因为在我入学前,他已经查出了癌症,所以最后这几年的每一分钟他都努力跳出了最美的舞姿。
张老师是个有信仰的人,他的信仰很简单大众,但是足够坚定。比如他在课堂上给我们讲他的信条:天生我材必有用,要自信;天道酬勤,要勤奋;做土木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这些道理是我们都懂的道理,是那些所谓的成功学大师所不屑的句子,因为人人都讲得出来。可是如果你跟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在做事时就是在严格遵守这些信条。他足够自信,在任何场合都会强有力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参加会议他总会发言;他足够勤奋,即使在很虚弱的身体状况下,总业绩点还排在岩土所几十位老师的前三位,我的论文发给他,一天之内都能拿到他的修改意见;他参与了浙江省几乎全部超高层建筑物的基础工程设计咨询,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质量让步,每次路过这些地标建筑,他都会骄傲地说,这栋楼是张老师做的,开心得像个爱显摆的小孩。
张老师在他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足以成为role
model。作为一个研究生导师,他的研究生都能按时毕业,他比我们还着急,不光是急论文,还有生活难题,我的师兄弟们都不需要上非诚勿扰,张老师手里大把的资源给大家介绍。作为一个任课老师,他每次课都会讲一半,因为这是他的身体能承受的极限,然后让给做助教的师兄讲,自己不断打断去补充,生怕遗漏什么重要内容,总是想迫切地把他所知道的传授给学生。每学期他都会安排课程参观,他会带着一大巴的学生去参观与课程内容相关的工地,这些工地都是他精心挑选,又亲自过去反复联络过的。作为一名父亲,他的儿子从清华经济学排名第一毕业,申请到普林斯顿经济学的fellowship,师从去年的诺奖经济学得主,我可以想象他儿子的这些成绩里有他多少心血。还有作为丈夫,哥哥,叔叔,等等,他都用尽心血,这些心血也多少地透支了他的身体。
张老师给我的帮助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我在研二有了出国的打算,就很忐忑地问他的意见,他的回答是赞成。要知道他有足够的理由拒绝我的请求,因为为了准备出国,我要花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这一年里他还是要一样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却不能为课题组做任何贡献,我的学制一共也才两年半,所以他真正在乎的不是我能为他创造多少科研成果或者多少财富,而是我的发展。在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他为我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一切帮助,他的儿子早我一年申请,他就请他儿子为我提供经验;帮我转发学校里的一些项目和国家公派的项目信息;最让我感动的就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我申请进展,即使他在美国访学期间,他都会在邮件里说,智杰,你要自信,以你的背景可以申请到好学校的。每封这样的邮件都让我心里暖和很长时间,一次次把我从绝望中拉出来,我会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三个月前,在我们毕业聚餐时,张老师又叮嘱我们几个毕业的人说,你们几个小子,以后要记得常回来看我。我坚定地回答他一定一定,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今天在异国他乡听到这个噩耗,不能赶回去送他,眼泪夺眶而出。张老师,从浙大到密歇根这段路,你帮我铺了好多好多,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我为你这一生的成就感到骄傲,你为我留下了受用一生的精神遗产,我会把它传承下去,希望你在天上能感受到我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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