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几句话，强子示意保柱走，几个商贩不住说一半天去料场看看，要强子电话，保柱留下装潢公司办公电话。

 

回来路上，强子说王十，以前听说过这人没？

没。

找弟兄们问问，咋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

嗯，哥，现在各路人马齐上阵，啥帮啥派的，都跟香港电影里学的。

 

强子无语，也见过街上留着长发穿长长喇叭裤的年轻人，裤子一定得踩在脚底下，磨得裤脚边零零碎碎的，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晃当，包括毛熊，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一辈子没想过和这帮人打交道。

但王十，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凡人。

 

沉默片刻问保柱，上次去迪厅，咱出门时正好进来三人，有印象没？

有，中间那个年轻的，我特意看了两眼，那人，咋说呢，感觉象野豹或者杀手。

呵，还杀手。

哥，你不看电视吧。

少。

上海滩啊，可火了，许文强，周润发演的那人，酷。哥你说张总说的小王，就是王十？

听商贩说市里开迪厅，你找人打听打听。

嗯。

强子心里有些别扭。

 

两人到了总公司，强子问张总长义料场的事，张总说怕你生气，还在东北呢，鞭长莫及，卖的钱没上帐，我就给他停了。

看看强子，那笔钱，他还没跟你交代吗？

强子压压气，没有。

那就算了，一方料一百左右，三十万，估计这小子吃喝玩乐的，也糟蹋了。

保柱说小声道，我听兄弟们说他给那个女的买了房。

 

张总和强子都愣愣，张总说看看，咱哥俩都没混这么好，一等人，家外有家呀。

 

强子握握拳头，张总看到了，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生活，什么人都能遇到，什么事儿都能碰到。

正说着，强子手机响，是张涛，张涛声音亮亮的，说哥，你啥时回来呀，嫂子可把手指头都掰掉了，后天就过满月，再不来你可赶不上孩子满月酒，还有啊，县教育局长们来家里找你和嫂子，说捐资助学，要请你和嫂子去市里开表彰会。

 

强子打断他，涛，你义哥的事你知道不？

啥事儿？

显然张涛不知情。

强子说发货单你都直接发给长义了？

嗯，凤凰城只有义哥在呀。

以后发给保柱。

 

强子声音冷冷的，张涛感觉到，忙问，哥，咋了？

没事儿，那边交待好，过几天你和你嫂子一起回来。

啥啥，哥，你，你不来接嫂子了？

不去了，这边儿事儿多。

可，可是。

好了。强子挂了电话。

 

张总看看强子，听说弟妹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回更有奔头了吧。

强子勉强笑笑，丫头小子都一样。

 

哈哈，都是有儿子的人才这么说，丫头小子都一样，跟你讲，我们南方可在意这个了，儿子，多小都叫大儿子，丫头，多大都叫小丫头，我原来想在这儿呆几年就回去，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现在看，不回了，过了年把她们娘几个都接过来，哪块黄土不埋人哪，我就在这儿落地生根了。

 

强子说哥，生不生根的也得把嫂子和孩子们接过来，两口子老分居容易犯错误。

张总哈哈笑，兄弟你是好样的，我呢，是出污泥而染，逢场作戏嘛。

 

保柱见强子开心点儿了，继续这个话题，说张总几个孩子啊？

三个，老大老二都是姑娘，我老婆就说，不生了，我说那可不行，你不生我就找别人生，不生儿子绝不罢休，这么才有了老儿子。

强子问，多大了？

八岁，淘得很，老婆天天打电话说管不了管不了，我说男孩子，带枪的，不活氛点儿哪行。

几人都笑。

 

张总话锋一转说兄弟，长义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了，是人都会犯错误，这年头儿你还没看清嘛，过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看现在呀，今天河东，明天就河西，不是咱不明白，是社会变化太快。再给长义几天时间，如果他还不主动讲，咱再商量办法，钱也别追了，事儿不能再让他管了。

 

强子点头没吱声，心里一阵阵作痛，保柱忙道，哥，中午了，咱吃点啥，我买去。

张总眼见强子的脸色又不好，说这样吧，咱们喝俩口，都说东北人能喝，你也在那儿待了些天，看看酒量长了没？

强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一喝酒，脸就关公似的。

没听说嘛，红脸蛋儿的，梳小辫儿的，都能喝。

强子没心情，再三推辞，让保柱送他回家。

 

医生做了米饭，鸡蛋炒西葫芦，辣椒炒肉，见强子进来说正好，饭刚熟，我放个汤。

强子看春燕又在写字，说大哥，你这么教燕子，照科学家培养呢？

医生乐乐，哪儿啊，这孩子，我没让，可非得写，我琢磨着下午你没事，带我们爷俩儿去书店给孩子买些书。

 

强子拍拍自己的脑门，看，哥，有你呀，我就啥也没操心，书店好些个儿童图书呢，好，吃饭，吃完饭咱就去书店。

 

吃完饭医生说，见你进来脸色不好，咋了？

强子看看医生，把长义的事说说。

医生说别急，若真买了房子那还好办，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若真花了，就追不回了，照说长义不至于这样啊。

强子也点头，我也奇怪呢，咋也想不通，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就算吃喝，也花不了这么多，再说长义我信得过啊。

嗯，等等看吧。还有，我掐摸着日子，你是不是该接秀丽他们娘俩去了。

哦，过了月子，我让张涛把她们娘俩一起带回来。

住凤凰城吧，离县城远点儿。

我是这么想的。

 

强子随手拿过春燕的本，字迹居然写的有模有样，有离离原上草，有床前明月光，还有妈妈爸爸弟弟大伯叔叔虎皮。

 

虎皮，强子想起来，送妞去东宁时说过，等妞回来，凤儿的眼睛好了，嫂子的病好了，虎皮回来了。

可如今，虎皮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还有嫂子，说大哥，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嫂子治的咋样，趁我现在事儿少，咱明天后天去医院一趟，看看嫂子。

医生良久才叹口气，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别恢心哪哥，后天得的毛病恢复的可能性大。

 

医生点点头，眼神远远望向窗外，万青，那个在风雨中与他一路滚爬的相依为命的人，那个眼神呆滞的，语无伦次的认不出自己的人。

飘忽的声音传来，兄弟，哥我这是享福呢，你嫂子，唉，活着就是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