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两辆车，带了三五个兄弟，一路行来，车窗外路灯闪亮，街上小店都亮着，门口的音乐震耳响，不知从何时起，人们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三三两两的人沿街走动，街两侧的小店，几乎都有人进进出出。



到了国辉酒店，整条街上，这是最豪华的三层楼，楼前还装了射灯，发出绿光，门口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车子，窗外就看得见里面华灯闪亮人头攒动。

强子一眼认出厂里的卡车和一辆货车，怒气早满胸膛。

 

张涛几个下车来急急奔进去。强子紧跟在他们身后。

大厅里，吧台地方站了两个漂亮女人，浓妆看不出年龄，见一行人进来，走上前打招呼。

居然认得张涛和其中的两个弟兄。

张涛忙拉着一个楼上走，俺们那帮人，在哪个房间？

204208呀，哥，你们要几号房。

不要，快把他们叫下来。

干啥呀，吃饭还是踢场子啊？

飚子跟过来，作死啊，快叫他们下来。

 

浓妆女人扯开张涛的手，兜里掏出烟和火机，点上，又抽一口，吐出烟圈才眯眼道，哥们儿，哪儿人哪？

飚子回头看看强子，冲其它弟兄说，上去把他们叫下来。

 

强子杀人的眼光盯了两个女人一眼，转身出了门，国顺跟出来，打开车门强子上去，僵僵的身体动也不动，双眼直直盯着前方。

 

不多时，七八个弟兄走出大门，身后还跟出来三个衣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女人，拉着其中两人的胳膊，别走啊哥，还没喝完呢。一个女人挡在了众人前面，伸手扭腰，小费呢？

强子充耳不闻，飚子已和张涛几个出来，喝着众人，回厂里。

上车，问强子，咋办哥。

强子冷冷道，送我回家，这几个结帐开除。

张涛和国顺看看飚子，没吱声。

强子毫无声调地说，明天把所有人都叫来，开会。

嗯。

 

到家已是夜里九点，春燕正躺在医生怀里看电视。见强子进来，跳起扑过来，直扑进强子怀里，强子高高举起，燕子，爸的乖宝贝，在脸蛋子上可劲儿亲了一口。

医生拄着杖起来，吃饭没呢？

没，好几天没好好吃了，快饿成相片儿了。

 

呵呵，医生笑笑，拄杖要去厨房，强子赶紧过来把医生按坐下，我去，有饭吗？

有有有，啥都有，我就会做点粥菜，你那帮兄弟天天给送吃的，呵呵，咱家都快成菜市场了。

 

这话一说，强子把春燕抱在怀里，挨着医生坐下，说大哥，我心里堵的慌。

咋了，是不是弟妹那儿你不放心。

那倒挺好，张涛一家都热心肠儿，条件比咱想的好。我是说这帮弟兄，现在社会发展太快了，满条街出痘似的，一夜之间就冒出了太多的歌厅饭店洗头房啥的，有几个哥们儿就去那儿撒欢，有被骗的，也有不要家的，这可咋办。

 

医生看看他，强子，现在人心可活了，不象几年前了，你看街上，干啥的都有，就这一阵子，啥口音的都有，这两天我带燕子到外面玩儿，听人说东北人南下，南方人北上，呵呵，都一个目的，赚钱。

嗯，大哥，我也想呢，今天和张总坐了会儿，他头脑灵活，眼光长远，我也跟着热络，只是，这帮人咋管才好，我想明天给他们开会，说说这事儿，赚钱不容易，别瞎折腾。

是应该抓抓这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都年轻轻儿的，血气方刚的，也算正常。

 

强子想想，我就是觉得不地道，弟兄们和我说，现在有点样儿的吃饭就叫小姐陪，完了还给小费，洗头房也不正经剪头了，挂个门帘子里面就干事儿，这不成野狗了吗？

呵呵，现在这姑娘们咋了这是，笑贫不笑娼了，太不象话，赶紧着管，不然哪天非得出事儿不可。

可不是。

 

想想又给孬子打电话，问凤儿那边谁照顾了，孬子说是国顺家弟妹去的，再有十来天就拆药线了，八成把握可复明。

强子说太好了，那边厂子的事咋样。孬子说和三个厂的主要人都见了面，一线工人没有走的，其它人员有自谋生路的，但问题不大。

强子说也不急在一时了，你明天开车回凤凰城，咱得好好合计合计了，上午我开个会，你也不用参加，下午赶上和张总见面就行。

孬子说好，又问妞可好。

强子说没事挺好，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强子到厂里，长义已经在办公室，强子没理他，坐在椅子后闭上眼睛。

长义和飚子跟他整整八年了，八年时间，强子从没开过会，讲过话，商量事儿时，都是哥几个嘻嘻哈哈，不是他不会讲，自小他就当班长，当队长，他只怕开会，那气氛，象村里的批斗大会，让他心痛。

 

强哥。

是飚子。

强子睁开眼睛。

咱几点开始？

人啥时到齐？

定的九点，差不多齐了，还有二十分钟。

嗯。

昨天，七个弟兄，他们都在外面。

强子看飚子一眼？

干啥？

飚子笑笑，还能干啥，不想走呗。

强子又闭上眼睛靠在后背上。

飚子冲长义使使眼色。
长义过来 ，强哥，我吧，我，我。
强子坐直身，拿起茶杯，长义赶紧过来端过暖壶，强子又啪的放下，扭过头去。

飚子过来接过倒上水，说强哥，义哥那事儿，都办妥了，你放心吧，义哥也明白咋回事了。你别生气了？

强子回头看了长义一眼，长义无精打采的眼神正顺着滚圆的肚子看自己的脚尖儿。

强子喝口水，有点儿烫，冲长义道，你不用开会了，去医院。

长义忙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医院。

 

二百人，站满了厂区大院，强子和飚子走出来，大家立时安静下来，强子站在门口看看大家，向站在前面的张涛道，去给我搬把椅子。

 

站在椅子上，强子大喊，挣几毛钱容易吗？有家的不养老婆孩子啊，没家的不给爹妈捎点儿？没人陪着不会吃饭了？人家爱吃啥点啥菜，吃完了你们算帐还给小费，钱儿大烧的？下月起，工资分两份儿，百分之十你们自己领，其余的钱，成家的媳妇儿签字领，没成家的都交给爹妈，若有买房置地娶媳妇儿的，提前和飚子打招呼。都听明白没有？

 

大家喊，听明白了。强子停一会儿，又扯开嗓子喊，我只说一回，谁要敢再去歌厅饭店找小姐，我就把他卵子籽儿挤出来喂狗。

胆子大的弟兄都笑了，胆儿小的呆站着。

散会！

 

强子转身回屋，飚子乐子几个跟进来，飚子道，哥，可真有你的，把工资给大伙儿缴了。

强子喝水，笑了，听张总说的，这叫掐住经济命脉。

大家笑。

 

张涛道，哥，那七个兄弟。

强子瞪他一眼，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国辉洒店，有你相好儿？

没，没呀哥。

没，我咋看你在那儿挺吃得开呀。

 

正说着，外面一阵吵闹，一个东北女声脆脆地响起，别拉我啊，我心脏不好，张涛，张涛在哪儿，你紧溜儿的给我出来，张涛！张涛！

随着众人叫，别乱闯啊，出去，你这女的咋这样儿。

 

张涛变了脸，偷偷看看强子和飚子，想出去，又不敢。

哗一声，四五个厂里的人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闯了进来。

姑娘长得浓眉大眼，一脸英气，只是也画了妆，这让强子很不舒服，往椅背里靠靠看着众人。

飚子过来问，找谁呀。

 

嫩葱样的手指一直点到了张涛的脑门上，找他！
姑娘杏眼圆睁，头发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现在众人还穿着秋衣和风衣，姑娘已经穿了短袖衫，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张涛拉下她的手，大叫，你跑这儿来干啥，走！

拉着姑娘往外走。

姑娘力气还挺大，甩开他的手，指指众人，你们都和他一伙儿的是吧，正好给评评理，你说，凭啥说拉倒就拉倒？

张涛又去拉她，到外面，到外面我和你说。

不，就在这儿，人多好评理，你说吧，为啥拉倒。

 

众人全不明所以，都看强子，强子不知声，飚子也没词儿，和小女子讲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张涛急得头上冒汗，不由大喊，啥也不为，就想拉倒，咋地吧，就你这猴儿脾气，不懂轻重，不懂事非，不明是理，我就拉倒！

说完躲过众人，跑了出去。

姑娘一时呆了，随即哇一声哭出来，跟着跑出去。

强子看看大家。

没人答话，包括飚子。

强子淡淡说了句，都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