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顺口溜的小女孩 （小小说）

               吴占夫

　　 小杰妮上四年级了，别看她是个小女孩，可跟男孩子一样淘气，特别喜欢编顺口溜取笑人。遇上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眼睛一眨巴，随口编出几句来，真是出口成章。住在她楼下的牛牛脑子不大灵便，四岁的小男孩，连“一二三四五”都不会数，小杰妮教他说什么，他总是学歪了，小杰妮就叹一口气，点着牛牛的额头说：“老鸡骂小鸡，你是个笨东西，我叫你唱咕咕咕，你偏要唱叽叽叽。”
　　 当然，这一段不是她自己编的，是小时候从妈妈那儿学来的。对这些段子，她的记性特别好。
　　牛牛确实很笨，但他的笨不是天生的。小时候，牛牛又聪明又可爱，后来他爸爸生病死了，继父进了门。继父很凶，一次，他抓住牛牛的脑袋往墙壁上撞，牛牛“呃”了一声，整个儿就瘫在地上。孩子一直昏睡了两天，醒来后就目光痴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久，牛牛妈又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脾气一天天坏起来，对婆婆和牛牛也没了好声气。奶奶怕惊动了媳妇的胎气，只得牵着牛牛到楼上小杰妮家避难。
　　 小杰妮很喜欢牛牛，一有空就教他学顺口溜：“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就打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
    牛牛一个晚上也学不会几句，有时勉强学会了，第二天又忘了。但小杰妮不泄气，忘了就从头再教他念。几个星期以后，牛牛终于可以跟在小杰妮后面鹦鹉学舌了。又过了些日子，他自己也会念了。
　　牛牛也喜欢上了小杰妮，见了她就“嘿嘿”傻笑，还叫“姐姐！”。
　　但牛牛只要离开了小杰妮，仍然目光呆滞，木木讷讷的。
　　那一天，小杰妮听到奶奶一声惨叫，心里一激灵，预感到准是牛牛出事了，她飞一样奔下楼去。
　　奶奶在院子里泣不成声地说，早晨牛牛尿了床，垫被湿漉漉的，屋里有一股浓烈的尿臊味。脾气暴躁的继父扇了牛牛几个耳光，牛牛的鼻子流出了血。他没有哭，早饭也没吃，不知什么时候开门走了，一出去就没回来。
　　小杰妮脑子里“轰隆”一声，不得了，牛牛丢了！
　　小杰妮挽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我陪着你去报案和登报！”于是，大家就随着这一老一少去了派出所、电视台和报社。
　　可是三天过去了，牛牛还是没有回来。
　　奶奶伤心欲绝，那苍白的脸颊上整天淌着眼泪，见人就问：“你看到我的孙子牛牛了吗？他可是个漂亮宝贝，还会念顺口溜哩！”小杰妮每天一放学就跑到牛牛家里。她多么希望看到牛牛从房间里扑出来，喊一声“姐-姐”，可每次都是失望。
　　星期天，小杰妮到姥姥家去玩，姥姥家在一百多里外的江城，那里的滨江森林公园很有名。吃过中饭，她一个人进了公园。
　　公园很大，到处是密森森的古树，老半天才能见到一个游人，越往深处去，越显得幽暗深邃。小杰妮却不怕，她天生就有一种探险情怀，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她走进了一座古炮台，藏兵洞里很暗，弥散着一股湿漉漉的霉味。她踮起脚尖，抓住瞭望孔的铁栅栏向里望去，里面的灌木丛中有一座凉亭，越过凉亭的尖顶，就是白茫茫的大江。
　　凉亭里走来一对中年男女，男的是个黑脸汉子，女的穿着很时髦。紧紧抱着一团大红绒线衣。那绒线衣里突然传出几声异样的叫声。小杰妮这才知道，那里面是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两只眼睛，亭子里风很大，女人怕孩子着凉。
　　小杰妮走出藏兵洞，沿着斜坡向山下炮台走去。她觉得那眼睛似乎有点熟悉，圆圆的，大大的……
　　会不会是牛牛呢？想到这里，小杰妮心中一激灵，马上回到藏兵洞里，从瞭望口看去，那一对男女还在，孩子仍然被裹得很紧，除了两只眼睛，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小杰妮想试探一下：“一二三四五……”她轻轻地念了一声牛牛熟悉的顺口溜。那里边没有反应。
　　“一二三四五……”她提高了声音。
　　奇迹发生了，那女人怀里探出个男孩脑袋来，喃喃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是牛牛，正是牛牛……
　　那女人有点莫名其妙：“天开眼了，木头也会说话了。”
　　小杰妮喊了声“牛牛”，牛牛那两只呆滞的桂圆眼突然闪现出几许神采：“姐，姐！"
　　时髦女人看到了瞭望口这边的小杰妮，她和黑脸汉子叽咕了几句，两人将挣扎着的牛牛用绒线衣没头没脑地裹紧，向山上跑去。
　　牛牛怎么会在这里？噢，那一男一女准是人贩子，他们想卖掉牛牛，现在还没有脱手……嗨，不能让人贩子就这么走了。小杰妮愤怒得把牙齿咬得嘎嘣嘎嘣直响。如果挑明了身份大呼抓人贩子吧，四面又没有人，人贩子被逼急了，把牛牛往悬崖下一扔，咋办？
　　小杰妮出了藏兵洞，悄悄地跟着那一对男女。他们爬山她也爬山，他们涉水她也涉水，但就是不让他们发现。眼看出了公园门口，能看见游人的身影了。
    啊，呀呀！小杰妮突然哀嚎一声，纵身一跃，双手死死抱住时髦女人的一条大腿，号啕大哭起来：“妈妈！你不能跟着这个男人私奔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咱们回家吧，爸爸在家天天盼望着你啊！"
　　这是咋回事啊，时髦女人被搞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女儿？她心知不妙，又是踢腿又是掰手，只想挣脱一走了事。这时小杰妮力气好大，两只手像铁箍一样越抱越紧。
　　黑大汉恼了，一个扫堂腿，小杰妮跌在地上，嘴里出血了，可一双手还是不肯放松。黑大汉从女人手里抓过小男孩，招招手，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他抱着小男孩往出租车上跨去。
　　小杰妮放下时髦女人，又扑上去抱住黑大汉的一条腿，张口就咬。黑大汉痛得惨叫一声，跨上车的一条腿也滑到了地上。小杰妮现在惟一的念头就是，缠住人贩子，把游人吸引过来。
　　游园的人呼啦啦地拥过来。里三层外三圈，说什么的都有。黑大汉和时髦女人也不敢放肆了。就在这时候，只见一辆警车飞驰而来，停在人群外，一高一矮两个民警从车上跳下来。原来刚才吵闹间，公园售票处的小姐打110报警了。人们一见，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民警把小杰妮、黑大汉、时髦女人和小男孩都带到了公安局。
　　小男孩的红绒线衣脱下来了：“啊，一点不错，正是牛牛！十多天不见，他人瘦下去一圈，眼睛大了，眼皮耷拉了，人更木纳了。小杰妮喊了声：“牛牛！”牛牛傻傻地拖哭腔哇哇叫着：“姐-姐！”
　　“民警同志，这个小孩子凭空诬陷人，说我是她妈，说我和人私奔，我俩可是堂堂正正的夫妻。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时髦女人把大红证件掏出来，交给民警。
    “小孩子，诬告可是要吃官司，进少教所的！”黑大汉气势汹汹。
　　看了结婚证，民警感到有点蹊跷，疑惑地望着小杰妮。小杰妮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民警。
　　“民警同志，我们这孩子叫亮亮，他见了小姑娘都要叫姐姐的。这个小妹妹诬陷我们是人贩子，可是要证据的哟！”时髦女人望望木头木脑的牛牛，很有点理直气壮地样子，“再说，这个傻不棱登的小孩，我们贩卖他，有谁要啊？”
　　民警拉着牛牛问起话来，他眼睛呆滞滞的，什么话也不说。
　　“这小孩，脑子是有点问题。”矮个民警对同伴说。
　　“你能叫他说话吗？”高个民警对小杰妮说。
　　“能！”小杰妮胸有成竹。她亲了亲牛牛的额头说：“牛牛，我们开始学习吧。”然后，她清了清喉咙，念道：“一二三四五……”
　　牛牛两眼顿时放出异样的光彩，挺了挺胸，拿腔拿调地念起来：“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考虎，老虎打不着……”
　　民警被逗乐了，为牛牛的表演鼓起了掌。
　　高个民警对小杰妮来了兴趣，盯住了问她，她在哪个学校读书啦，读几年级了，班主任叫啥名字啦。听完了小杰妮的回答，两个民警相视大笑起来，笑得很有意思。
　　那两个人贩子却一下子失了神气，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这个……这个……”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那次牛牛逃出家门后，在马路上乱走，被他俩注意上了，心想漂亮的男孩能卖好价钱。就买了奶油蛋糕给牛牛吃，在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把他抱走了。后来夫妇俩发现牛牛是个低能儿，卖了几次都没能出手，正在公园里商量怎么处置，却被小杰妮发现了。
　　小杰妮的顺口溜使牛牛得救了，让人贩子落入了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