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记忆之二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农村,那时农村农民的日子还不好过,温饱是每个家庭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我作为子女较多家庭的孩子对那时生活的艰辛体会得更多一些。
童年时,我御寒的衣服只是老粗布做的棉袄,内部衬的往往只是夏秋天穿的一件单小褂而已。十五岁之前好像从未穿过棉裤。一件棉袄内衬一件单小褂,虽然棉袄上有钮扣,但每当交冬数九的寒天到来时,那些扣子是扣不得的。如果扣了,由于棉袄内没有太多的衣服作内衬,穿在身上的棉袄就会显得空荡荡的,防寒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刺骨的寒风会由下向上嗖嗖直灌,就像没有穿衣服一样难挨。
数九寒天,为了御寒,我们都是不扣棉袄扣子的,而是拉开棉袄的两个衣襟,交叉地尽量收紧,裹在自己的躯杆上,然后拿一根旧布做的带子扎在自己的腰间。这样寒风就无法浸入衣内,身上就会暖和许多。
六、七岁的少年时期,对世界是充满好奇的,有时做出的事情叫大人们难以理解。如今我快成为老人了,对小时候自己做出的一些事也很难说出到底是为什么。
记得是一九六四年,公社开始向农村的大队通电话,那时我还未上小学。电话线架设的时候,正是寒冷的冬天。公社邮电所架线班的师傅们有时是冒着风雪工作的,而我这档岁数的男孩子们对此事的热情比架线师傅还要积极。每天他们还未上班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会出现在他们的住地的门前。架线师傅上班我们就会尾随在他们的后面,他们工作我们就站在他们的身旁睁大两眼看着。爬在电杆上头的师傅在接线时常会撂下三、五厘米长的铅条头,每当此时,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就会奋勇上前,不顾一切的去疯抢,那怕地上满是厚厚的冰雪也不顾及。
中午架线师傅是有人送饭的,而我们也会从内衣袋里摸出几根山芋干子朝嘴里塞。架线师傅小憩的时候,我们则躲在田边的小沟里,拿着我们各自检来的那不长的铅条头,用最原始的方法,即剪刀、石头、布伸手指赌着输赢来戏闹。
快乐只是暂时的,天近晚,在架线师傅结束一天工作被来接他们的交通工具带走的时,我们这些小娃们就会呆呆地站在那儿傻了眼。冬天的晚上,在那无有树木和村庄遮挡的荒野里,对于生长在农村的孩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但此时此地往往是西北风最肆虐的地方和时候,也是最冷的地方,这寒冷是对我们这玩童最大的考验。如果天再下点小雨小雪什么的,就够我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们受的了。
此类事还真的遇到过一次。有一天,天黑时,架线师傅刚收工天就飘起了雪花。几个小伙伴很默契地踏向归家的路。雪越下越大,寒风夹杂着雪花,直向我们每个人的脖子里灌,我们个个都好像矮了一截似的,把头向衣领内缩着来抵挡这雪的侵入。但身上还是有一样的东西没有躲藏避寒的地方,那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小手。在风雪的如刀般的侵浊下,疼痛得难以忍受。那时大人们在为我们做棉袄时,考虑到小孩棉袄内没有保暖的内衣进行填充,都把我们这些小人们棉袄的袖子做得小小的,穿时要费好大的劲,手背才能伸入袖筒内。这就造成我们这些遇到此次风雪的孩子,无法把裸露在外面的小手伸进另一只臂膀的袖笼内御寒。正因为棉袄的袖口做得小,套在袖子中的手臂也难有较大的弯曲,加之小孩的手臂又相对的短些,手也难伸到另一只胳膊的腋下去取暖。
遇到风雪的那天晚上,我和小伙伴们一个个被冻得直哭,个个缩着脖子骂老天,把能知道的脏话都骂了出来,说老天欺负自己,却没一个骂自己的。风雪的肆虐,小手的裸露,刀割一样的疼痛,我们并没有被动的就范,而是主动地与风雪抗争。我们把一只小手的手掌伏在自己面前的棉袄上,把另一只手的手掌捂在已伏在棉袄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这样一只手在另一只手的防护下,两只手就只有四分之一的表面露在风雪里,疼痛要减少许多。露在风雪中的那只手的手背只很短的时间就在风雪和低温的作用下开裂了。天黑尽管自己的眼睛看不太清楚那裂开的口子是啥样子,但感觉中知道从裂开的口子中有血渗出。流出后的血不久就结了块,手稍微动一下那血块就会从手背上脱落。风雪中我们艰难地向前,我们的双手交换防护着,只到回到了家中。
当我似雪人般进入家中的时候,知道家里的大人们为了找我们这些孩子已乱了营。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大人们并没有端来饭菜给我们裹腹,而是在给我们掸去身上的积雪之后,向我们的屁股上落下了雨点般的巴掌。不知为什么那天父亲打在我屁股上的巴掌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两天后,在太阳再一次出来的时候,我们这几个小伙伴又逶迤到了架线师傅们的身后,和往常一样疯抢着从空中落下的那短短的铅条头,似其中有无限快乐一样,好像那风雪交加夜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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