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墨韵飘逸清香醉人

京城初冬，夜色迷离，灯火阑珊。与朋友小酌，酒酣耳热之际，雅兴勃发，独步琉璃厂，在韵味墨香中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这可是我心仪已久的事情啊！

夜色中的琉璃厂店已闭户，喧嚣不再，静谧中飘逸着翰墨的幽香和韵味，灯火中的牌匾大美不言，其名头来历，令人怦然心动。逐一品赏，但见有吴昌硕题写的“清秘阁”，董其昌题写的“孔方斋”，郭沫若题写的“荣宝斋”、“庆云堂”，李可染所题的“通古斋”，吴作人所题的“文房四宝堂”，赵朴初所题的“天宫阁”、“文盛斋”，启功题“正品斋”，沈鹏题“宏宝堂”……这些笔力遒劲、恣意洒脱、独树一帜的老字号招牌，无不彰显大师们的墨韵风骨。

在这里，还有幸观赏到楚图南所题的“萃文阁”、“古艺斋”，费孝通题写的“宝翠堂”。这两位老先生都是社会名流、文化界巨擘。记得1988年10月，当时初涉新闻、尚为毛头小伙的我，在《科技日报》学习时，有幸参加了民盟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采访报道，更有幸同费孝通（时任民盟中央主席）、楚图南（时任民盟中央名誉主席）、钱伟长、苏步青等名人亲密接触，并索取签名。苏步青是我自读中学起便十分景仰的著名数学家，望着眼前和蔼可亲的老人，当时的心情激动异常又恍若梦中。

被誉为“九市精华萃一衢”的琉璃厂文化街，至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这里集字画、古玩、古藉、手工艺制品、文房四宝等文化产品于一身，人文荟萃，古朴典雅，乃名人雅士消遣“寻宝”之地，堪称古老、神奇、充满东方魅力的一条文化街。鲁迅先生在京居住期间，就曾四百多次光顾琉璃厂。有人称之可与英国伦敦的弗业街、法国巴黎的塞纳河畔、日本的“书海”之街神田町相媲美，实则有过之无不及。1917年，在琉璃厂一纸店卖画为生的齐白石，被国画大师陈师曾慧眼识珠。在陈师曾的影响下，齐白石改变了多年形成的画法，很快声名鹊起。

以画驴著称的黄胄先生，生前也频频光顾琉璃厂。提起黄老，我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儿时。小学时，我的语文老师擅长翰墨丹青，当他绘声绘色地讲，黄胄的一幅驴画可换一头真驴时，教室里顿时惊呆和唏嘘一片。这无异诱发了我的绘画潜能。每每村里人家结婚办喜事，请老师在迎门墙等处作画时，我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心摹手追，用捡来的蜡笔头在香烟盒的背面作画，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琉璃厂最负盛名的老店当属荣宝斋，其前身为“松竹斋”，清朝光绪年间取“以文会友，荣名为宝”之意，更名为“荣宝斋”。清末，文人墨客常聚集于此，近代书画大家于右任、吴昌硕、张大千、齐白石等，也是这里的常客。

置身琉璃厂，边走边看，醉心其中。亦梦亦幻中，一曲梅派唱腔《贵妃醉酒》从阁楼倏忽而至：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倾听着凄美哀转、华丽绝伦的梅派唱腔《贵妃醉酒》，不由得想起梨园文坛的一段佳话。当年，齐白石十分喜爱梅兰芳的京剧表演，梅兰芳则虚心向年长30岁的齐白石学画，每每为齐研墨铺纸，舒笔取砚，执弟子礼甚恭。一次，齐白石像个孩童似的打趣道：“让你这名角给我磨墨，委实不敢当。不过，我给你画虫草，你回头唱一段给我听，如何？”“那现成，待我唤琴师过来。”梅兰芳不假思索道。但见齐白石面对铺开的上等宣纸，颔首含笑，上挽衣袖，取笔蘸墨，凝思片刻，俯身落笔。须臾间，一只毫发毕现、蠢蠢欲动的小虫便跃然纸上。齐白石下笔极快且准确，“惜墨如金”的他一幅画下来，笔池里的水却是清的。接着，琴师到了，梅兰芳唱了一段《贵妃醉酒》，白石老人自是乐不可支……此后，齐白石经常画赠梅兰芳，并题有一诗：“飞尘十丈暗燕京，缀玉轩中气独清。难得善才看作画，殷勤磨就墨三升。”

琉璃厂是一部飘散着清香的大书，厚重而灵动，古老而鲜活，令人百读不厌，且时日愈久，墨香愈浓，韵味愈足。（董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