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京城

                   ●董聚山

     夏日的冀南村野，雨后初霁。一汪汪如镜的水洼在风儿轻拂下泛着涟漪，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泥草芳香，此起彼伏的蝉鸣鼓噪起某种欲望。此时，在村庄东口，一群泥猴样的打着水仗的玩童，在一个羸弱的小男孩的鼓动下，开始沿着一条泥泞的乡间小路列队北上，目标则是他们无比向往的首都北京。其实，对京城是否就恰好在正北方向，距离到底有多远，他们都无从知晓，但从那架式上看，好像信心都挺坚定……

　　这一幕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位羸弱的小男孩便是我。尽管童年里有过太多的故事，而且那次注定失败的行动仅仅行进了几公里便折戟沉沙，但留给我的印象日久弥深。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京城诱惑实在太大，以致长久萦绕在我的梦境。

　　无疑，北京在我幼年的心中是无比神圣的，简直就像天上彩虹，好似海市蜃楼，如同天宫和瑶池。那时的我充满想像：北京的天空总会像洗过一样澄清碧蓝，北京的街巷一定是一尘不染的……。

　　北京能够神圣起来的理由当然很多。不过后来我想，那时北京只所以在我心目中如此这般神圣，不外乎下列因素：由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等缀连而成的符号太过耀眼，钓鱼台、紫光阁和外宾等神秘字眼的何其诱惑，能亲眼目睹和触摸到敬爱领袖毛主席的奕奕风采更是美不可言……。

　　直到17岁那年，我穿上军装走进军营，提起北京来，仍然怦然心动。当时，连队炊事班有个老兵。当新兵班长向我们介绍他家住北京时，我眼睛顿时一亮，觉得他幸运得令人生羡，甚至觉得能和这样的人为伍都是一种幸福。全然不顾一身油渍麻花的他，其实和我们并无二致。

　　二十多年光阴转眼即逝。如今，凭着自己在部队跌跌撞撞的一路前奔，不仅在六年前昂首跨进地处京畿之地的二炮首脑机关，妻子儿子跟着落户京城，而且去年我脱去军装转业到北京市政府部门，官至正处级，成为“地地道道”的天子脚下的北京人。这恍若梦境却又真真切切，这似乎太过幸运却又顺理成章，只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了。

　　当一个北京人果真幸福吗？如果说“不觉得”，无疑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之嫌，岂不找骂？倘若说“真是幸福”，似乎也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倒是庄严雄壮，但你能天天跑去观看吗？再说再好的东西看多了也会熟视无睹。党和国家的领袖人物倒是常常见，但还不是同普天下劳苦大众一样，只能从电视上一睹风采。可以说儿时想像的幸福基本体会不到，真正体会到的基本不是幸福。不是吗？请看人山车海的街道，首都成“首堵”，上班挤公交，只能当“沙丁一族”；高于一般中小城市十倍以上的天价房价，使住房成奢望，人的基本生存权生生遭剥夺；沙尘暴肆虐、雾霾笼罩和雨雪稀缺，使人的呼吸越来越不畅；上不起学，看不起病，小孩入学动辄就要三两万，患个头痛脑热也须破费两三百……。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有些人来说北京还真是天堂。他们住别墅，坐名车，养小蜜，包二奶，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享尽世间所有，颇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尊。因为北京是国家权力中心，“水”很深，深不可测，正可谓“涉深水者方获蛟龙”。就某些胆大妄为者而言，一夜暴富，一步登天，并不是神话。

　　一场春梦化烟云，最难面对是现实。京城，留给人几多失落，几多惆怅！但愿“和谐社会”、“首善之区”之类口号变为现实，让每一个生活在京城的人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