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阿猫小传

                     老叶化春泥       

      在今晨的雷雨声中，我又一次听到了那只小母猫凄惨的哀号。

我在想像着它为什么这样哀号。它又下小猫仔了吗？是刚出生的小猫仔在风雨中找不到一块安全的栖息地吗？是那风雨飘摇的垃圾筐早已空空如也，找不到一点点充饥的残菜剩饭吗？总之我无从猜测。这小母猫为什么要用如此凄惨的哀号来惊醒人们的夜梦？

我们是去年搬来这大观宿舍住的。一进小区的铁栅门，就看见一只黄斑色小母猫在楼口的垃圾筐边窜来窜去。垃圾筐边斜靠着一张丢弃的席梦思，从那掏空的席梦思里传出小猫咪细细的叫声，原来这聪明的小母猫就把它的小猫咪藏在这里。谁也没有去注意这些小小生命，谁也不会去关心它们的生与死。我确乎被猫妈妈那天使般的责任心所触动，它把小猫咪藏在这里，既可避风雨又有垃圾吃。也许就靠了这些，它的小猫咪能够在这世间活下来。

转眼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放了寒假，天气渐冷。记得是大年前的一天早晨，阳光慵懒地光顾了红楼旁边的草地。草地靠近墙根处有一根长长的水管。这本是我平日里熟视无睹的地方，今日不觉眼睛一亮：有八只亮晶晶的小眼珠齐齐地向我放电。四个圆滚滚的身子猫着四颗圆圆的小脑袋一字儿排在那水管上，一般儿大小，一般儿光鲜，充分展示着生命的神奇可爱。这四只漂亮的小猫啊，不知它们每天都在吃些什么，难道就是那些垃圾，竟生长出如此明亮的如夜明珠般的眼珠？竟生长出如此光洁圆润的身体？这四只小猫咪的妈妈本来是一只野猫，一只被人类抛弃的猫。没有主人给它们喂食，没有主人去爱抚它们。我们的猫妈妈，它是怎样千方百计去养活它的孩子们的呢？它靠的就是那个垃圾筐，它用那个垃圾筐养活了四个鲜活的小宝宝。

猫妈妈似乎都有转移幼仔的天性。我们喂养的这只猫怀上幼仔的时候正遇上搬家，大约是春节前不久，已经放了寒假，天有些冷。搬迁过后就发现猫不见了。有一天我和老伴散步回来，听到空中有“咪要咪要”的叫声。抬头一望，它正站在一座空楼的顶上向着我们叫唤呢。仿佛是说：“快来呀，快来呀！我在这儿呢。”我俩又惊又喜，就“咪咪”地唤它下来。它飞快地跑到我们身边，在我们的腿脚间穿来穿去地摩擦。那股子亲热劲儿，仿佛失踪的孩子又回到了父母身边一样。

民间俗语有“一猫七命”之说，猫也是动物中极通感情的，它善于用各种方法与主人交流情感。它到了新家，慢慢熟悉了周围的一切，不知不觉它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我很为它的生产而担忧：一是见它个儿不大而肚子却那么大，二是找不到合适的产房。春节过后天气还冷，猫妈妈急着就要临产了，可是有一天它却突然失踪了…它虽然是那样地依恋它的主人，可是在生产这件事上，它竟然选择了自主。足有一个星期没见它的踪影，我们正急着，却从后邻的老太婆那里传来消息：猫咪在她家的鸡窝里产下了四只小宝宝，两只黄的，两只花的。个个都长得漂亮极了。我催着妻子赶紧去把那猫儿母子搬过来，可老太婆说还不行，要等到满十天后才能搬。可是没过几天，老太婆鸡窝里的小猫宝宝全不见了。我们猜是谁偷走了，可又有点将信将疑，因为广州的猫是卖不到钱的。正为此大惑不解的时候，床下的角落处传出小猫咪细细的叫声。趴着向床下一看，四个小家伙正在床下，有两只还站不稳，正歪歪趔趔地爬着。又过了几天，床下似乎没动静了，一看，小猫果然没了。以后大约半个多月，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小猫的去向，只有猫妈妈那愈来愈瘦弱的身影偶尔在眼前一闪而过。它一定在精心喂养着它的小宝宝，它用它的全部生命做着这件事。有一天下午，我看见它在门前的草地上走来走去。仔细一看，啊！它用嘴在一根一根刁那些枯黄的草叶，它在吃草…如果不是非常饥饿，怎么会吃草？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人的愧疚感，本来每天都要从市场上带回一些鱼肠之类，给它发奶，可今天怎么就忘了呢？有一天上午，我在门前看书，隐隐听到屋后有小猫的叫声。我顺着声音找到两楼之间的墙缝中，看见四个可爱的小猫咪在狭窄的墙缝中跑来跑去。它们也许是饿了，试探着想从这狭小的天地中跑出来，去找它们的妈妈，看见我这个陌生人，一个个赶紧扭头往回跑。

小猫咪们都会跑会跳了，可它们偏偏还要吃奶。一个个长得圆圆胖胖，可猫妈妈却愈来愈瘦了。我和老伴商量好，要给小猫咪隔奶，把母猫转移到另一个有吃有喝的地方去。母猫是上午转移到鱼市场的（那里每天都有鱼吃），回来后我在房前屋后找那四只小宝宝，终于在邻居房后小沟边的草丛中发现了它们。四只小猫咪齐齐地坐在草丛中，也许是等猫妈妈来给它们喂奶吧。可是它们等啊，等啊！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它们妈妈的身影…我轻轻走过去，试图一只只捉住它们，可它们一个接一个钻进了草莽遮蔽的阴沟中，不见了。下午它们一直没有出现。第二天上午，我猜它们一定会在老地方出现，因为它们还盼着妈妈来喂奶呢。我果真在草丛中找到了它们，饥饿使它们依偎在一起。我慢慢接近它们，希望它们认可我这个主人。可这些小家伙一点也不买我的账，或许是妈妈临别时教过：“人类是不可信任的”，当它们发现我这个“人”的时候，便一个一个溜进了草丛深处。我确乎有些生气了，也不再去寻找它们。那是第三天的下午，太阳很大，我午睡后起来打开大门，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嚯！四个小家伙一字儿排在大门前，八只黑豆似的亮晶晶的小猫眼一起望着我，似乎露出一种可爱的抱歉神情。要知道，这些小家伙来到这世上才一个多月，可它们竟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失踪了，我们饿呀！要想不被饿死，只有去找主人。四只小猫咪，两只大的淡黄色，两只小的黑花色，都长得非常可爱。房东的女儿正上小学六年级，放学回来就去逗那些小猫玩，还经常用可口的小鱼引诱它们。小女孩最喜欢那只小花猫，它是最小的一个，除了长得特别好看之外，还特别有点小脾气，也算是有个性吧。当它的哥哥们都顺从了主人之后，它却仍是那么桀骜不驯。有时它独个儿在巷口的草丛中钻来钻去，你唤它，它理也不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不相信人，或许它还一直想念着它的妈妈呢。后来小女孩把它捉去单独喂养。有段时间小花猫美丽的眼睛上多了一些眼屎，小女孩说它染了眼病，就用零花钱买了眼药给它治，果然没几天就治好了。可是不幸的事接着就来了，小女孩有一天早晨伤心地告诉我：“小花猫不见了！不知是被人捉走了呢，还是被恶物吃掉了。”总之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生灵消失了。不久又有两只小猫失踪了，就剩下一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小黄猫。

2008年1月18日创作

2009年11月16日在博客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