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什么是民国文化范儿”?
其实,民国就像历史上任何时空单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说;“民国范儿”者,各据自己的希望而构建、而塑造,原本没有拘泥。
但民国与后来确有一大不同,即斯文不曾扫地,故至少相当一些人(精英和大众都有)尚能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即使迫不得已为之,也不能失格。
陈寅恪即是一典型。1948年底北平易手前,陈先生已准备好南下,不愿与国民党要员同行。当得知可以与胡适同行,欣然曰可,却又说还要午休。来接他的前学生邓广铭,只好独返胡家。然而,邓先生甫临胡府,陈寅恪全家即翩然而至。可知这一午休,不过是个象征。炮火纷飞之际,还不忘身段,不能失格,此或亦《礼》所谓“临难母苟免”乎?
这或许是另一种范儿,且有着更长远的传统——几千年来,耕读之家的伙食居处,大都不能与商人之家比。但若双方联姻,前者永远是俯就,后来必承认高攀。盖“斯文”本隐喻着文化秩序,一向有着非物质的传统。在一个真有文化的社会里,尊卑自不必以物质为基础。最典型的是过去的乡村教师,可能读书不甚多,伙食也未必好,在物质层面,从来生活在近于穷酸的地步,但所受尊敬并不因此而稍减。他们被誉为“一方圣人”,常有排解纠纷、处理疑难事务的能力。
昔年那些懂得农民的中共人士,每开发一个新区,理论上都说发动贫下中农,实际却非常承认这些地方贤达的影响力。只要看看早年基层的中共文件,就知道这些人的社会影响,及其在中共政策中的实际地位。
到20世纪70年代,情形有了很大的转变。我下乡的地方,就有公社干部鼓励“完小”教师说:好好干,明年提拨你到供销社上班。当年的乡间,一般小学仅及初小,完全小学可是高级学校,而教师已不如供销社售货员。斯文之扫地,可见一斑(但在乡民中,村小老师仍较受尊敬)。
斯文的一个标准,就是可以超越经济对人的影响约束。崇尚物质的人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个永存的幻想,但坚持这样非物质的文化思考,虽不一定就能解构世道的冲刷,或也可使人不至于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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