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诗歌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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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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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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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月初日雅夜

我躲开铁链、乌鸦与野鹅的烦扰

独自到老街溜跶

没想到就遇见了久别的父亲

他从瘫痪到痊愈到如风疾走

是我做梦也永远预料不到的事情

他盯了我一眼，便说：“有客到”

我入室环视，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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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是诗人叶君

他清风雅静就跑到我家老屋里来

也是我做梦也永远预料不到的事情

“我来取一本诗刊”，他笑笑

顺手用竹竿往天花板上一戳

果然就掉下来一本花花绿绿的诗刊

他笑笑：“就是这本，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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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有好多年了

他之今日悄悄眯眯来到我家造访

在我的意念之中，绝不可能发生

但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发生得如此自然，仿佛随随便便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位诗人火兄

也是不可能再见的朋友

却也相见了，他的举止，也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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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永远想不到的事情还有二楼

我家老屋的二楼

居然跟隔壁百货商店过道连通

所以熙熙攘攘，“真是预料之外呵！”

他们对《诗鹿》的纠结闭口不提

好像那场阵痛从来就不曾有过

他们笑笑：“我们只是路过，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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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便在屋檐下喊我“快取酒来！”

哦，是该给老父亲隆重接风

我一边取出好酒一边念念想想

“所有的冬眠没有翻不过去的坎”

是的，是这样的，对于冬眠

所有的坎没有哪一道是翻不过去的

我知道水皮莲又在涟漪上绽放绿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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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出酒来，朝院坝走去

我看见门外花卷带着一只小花卷

和一只更小的花卷，牠们在亲密串联

“喝了酒，大家一起出去游逛！”

约好去外面享受春日草木的复苏

“今天是逢场日，去赶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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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3月5日记于碧波苑

[注]花卷，我家雪纳瑞迷你型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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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烟的诗人……》

——致尤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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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烟的诗人

拿的是被世人忽略的时间

如同饮酒、品茶、钓鱼以及其他

你拿烟的时候身后的白鹿上书院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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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里没有拿烟，戴的是手表

常常也是，忘记了它的真实用途

而更在意它的附加值及其影响

如同领带、名片、握手以及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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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在古溶洞擦肩而过

六年后我再度抽烟，以防身体过于浮夸

这一抽就一直抽到现在

常常伴我写诗、思考、跟朋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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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你当时满头黑发

我也是。就像注意你现在的光头形象

我也是。我在五年前曾经光头

这些细节，常常被人像烟一样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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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教师因为写诗在江湖相识

相识在江湖而时有接触

接触在网络而时有阅读

阅读在诗歌而时有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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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发现曾经留影在同一个镜框

当时有没有彼此招呼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十年后白鹿上书院遭遇了地震

而你手里的那支烟则永远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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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6日凌晨写于枕边

[网刊]2022年3月6日：《诗歌阅读》以《杨然：手里拿烟的诗人……——致尤佳》为题发表杨然诗歌《手里拿烟的诗人》及手稿图。

[转贴]2022年3月7日：杨然至“朋友圈”转《诗歌阅读》贴，记云：

一张24年前的白鹿诗会合影里面，有个诗人叫尤佳，当时我并不认识他。前天，我请他把自己在图片上标识出来，于是他在自己影像周围画了个红圆圈，并注明“手上拿一支烟”，这使我感慨万千，便有了这首诗……

我告诉他：“我当时没抽烟。我是1976年8月（18岁那年）下乡后开始抽烟的，1996年7月（当了一年校长后）戒烟。戒了8年。2004年，我长得太胖了，吃水都长肉，而且什么都吃，不择食，肚皮圆鼓隆冬的掀得老远，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又开始抽烟，抑制食欲，直到现在，扔在抽，但抽的是最好的烟（店铺上最贵的那种）。体重目前正常，无三高，睡眠好，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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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在酒楼上》

——答席永君《吃相论》兼致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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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在酒楼上

茴香豆、冻肉、油豆腐与青鱼干

这不是我的菜谱。这是在司马巷

微辣的火锅：鱿鱼、黄喉与菌把子

是我的最爱。可惜我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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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面上最珍贵的花都在后花园”

我来到花园后面。繁花如缀

花瓣如层层叠叠泛蓝的玉片

挂满密密串串温柔的紫辉

“牠们在梦里会直接通往天空

若用牠们下酒，可惜我只能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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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城里的节气

这是山里的春分，保留的习俗

是许多年前偏僻乡壤的意图

我看见糯米团子杈在醒目的树枝上

那是为了粘住鸟儿的嘴

免得牠们啄粮食。“我以茶代酒

我不喜欢在陌生地方去请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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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冉义的月亮用油炸来吃了”[注1]

这是办得到的事情

就像市面上早就有了月饼

月宫山的知青，真的吃过蚱蜢[注2]

每当野外传来猫儿长长的叫声

我知道那是月亮最难熬的夜晚

再高贵的宫殿，也有难解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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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冉义仲春三月漆黑的夜空

月亮她就像一张油炸好的圆饼

那是糯米团子加红豆沙馅做的

那是我少年梦寐以求的上天美食

发誓要挣许多钱去把她们吃够

如今在夜市相逢：“多少钱一个?”

“呵呵，杨老师，你也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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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印象中我总是大鱼大肉

这才两元钱的消费，令他们好奇

“我怎么也不?我喜欢得很！”

“好的好的，趁热，趁热……”

就遇见她把酒一抿：“我忘了春分

要不然我也会煮几个汤圆来吃”

这是乡村的民风，常常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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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盼望下雪吧

雪在成都，是一种高端奢侈享受

可惜春天刚刚开始，秋天还很遥远

冬天呢，那就更遥远了

那就回到刚刚过去的冬天日历

除夕之夜：“我在火盆边烤红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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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没有下

整个冬天都明白无误过去了

雪一直没有下

无论在成都，还是在冉义

在特定的日历上不可能有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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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葫芦走远，彩虹走远

就连烤红薯的香味也一样走远

尤其是，曾经约定的看云也已经走远[注3]

我在冉义东街等来了最冷的一天

这不是在酒楼上，而是在向隅角落

悄悄地把一瓶美好故事打开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一个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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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3月22日写于三河村

[注1]席永君语。

[注2]月宫山，位于邛崃火井夏溪沟。杨然于1976年8月至1978年3月在此当知青。蚱蜢，成都人叫它“油炸猫儿”。

[注3]S说“想来冉义看云”。

[又注]3月30日，杨然在“朋友圈”发贴：“三月份写了四首诗。其中第三首，由一位诗人的一句话引发灵感而写出。这也应该，因为他出生在冉义，只有他有资格对‘冉义的月亮’如此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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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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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地、深深地从狂吻中醒来

世界已彻底改变

机器正在打铁

轰响着武器在大批生产

那是打击侵略者的年代

我到梦里苟且偷生

就梦见了你

深深地、深深地陷在你的环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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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戴着眼镜?

眼睛是那么小

身子是那么炽热

说吧，你也是跑到梦里来

苟且偷生的吧?

所以你把家里的方向

指向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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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夜空！

你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哪知道故乡正在打仗

异乡，也在打仗

你逃到这里

把我认作救星

哪知道我也是逃命的

所以拉起你就拼命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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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天上飞

突然就栽了下来……”

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了疼痛

而最疼痛的，是我们的地母

我们的地母欲哭无泪

她在伤痛失去的孩子

也在伤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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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夜空没有标题

你的眼睛那么小

更多的病毒散布在四周

总得有一个地方可以安歇

哪怕仅仅只容纳得下一个梦

就像你逃到了这里

与我相逢。浮萍在水面微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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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战跟苏醒没有关系

就像我逃到梦里

不需要理由。我不知道下一步

下一步是何去何从

趁夜色还没有升起巨大的云朵

我们暂且在这里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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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地、深深地从狂吻中醒来”

今天这首诗

就写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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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3月24日写于三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