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录】王国平《寻邛记》

【阅读提示】
这篇文章,被某地刊物头题发表,但遭删减,主要涉及成都诗人的文字部分不见了,而这,正是作者《寻邛记》要记载的“诗意”部分。故此,将该文原汁原味转贴,还原文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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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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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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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崃,一直是心中一处美好的向往。多少年来,它就像一段永不消逝的琴声,引我去寻找南丝路上的高山与流水。
八岁时,邛崃是一缕酒香。在乡下的酒席上,“文君”酒是毫无争议的高端酒,在一堆“沱牌”“玉观”“柳浪春”中是那样的卓尔不群,如果哪家请客吃饭喝的是“文君”,那绝对是极其荣耀之事。人们会一改往日的豪饮为细品,生怕糟蹋了美酒,然后会满意地端着“牛眼睛”杯子,打着酒嗝对主人说:“李老三,你娃这回‘长脸’了”。
趁大人们不注意,我极快地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被他们夸奖的好酒,然后眯缝着眼睛作一脸陶醉状,将筷子放在嘴里故作潇洒地吮吸,突然我“啊”的惨叫一声,仿佛两三里外都能听到,接着飞也似地跑到墙角,双臂成扇翅膀状,大张着嘴,继续嘶声惨叫,狂咳,恨不得连胆汁都吐出来,火烧火燎的感觉一直烧到心窝,其状之惨,远超以前打预防针……再后来,那两个造型独特的酒名“文君”成为我最早认识的篆字,一笔一画之间,仿佛有酒香在流淌,有诗意在生长。
十一岁时,邛崃是一段爱情。在那个新旋的草树下,我一边斜靠着草垛,闻着谷草特有的芬芳,一边专注地听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一个婉约的爱情故事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打动了这个秋天的风与月。
那或许是史上最美丽的一场私奔,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个放弃了如日中天的名声、一个放弃了富可敌国的家财,在一个新月如钩的夜晚,带上爱情,携手远走。那是一条被时人唾骂的道路,他们是多么的无助,但是他们并不孤独,因为透过月色,穿过两千多年的岁月,我们看到,两个柔弱的身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虽然行囊空空,但是他们注定比大多数人富有,因为他们的手中,紧紧握住了自由与爱情。
十八岁时,邛崃是一片诗心。那时,我在德阳读书,偶尔到工农村一家书店闲逛,见到了1995年第四期的《星星》,读到了《我就是黑脸杨然》,一下子把我过去的诗观摧毁了,我不由惊呼:“诗歌原来也可以这样写?”我当时觉得只有像杨然那样在乡下教书,在斜江村边写诗,才是真正的诗意栖居。尽管邛崃还有席永君、陈瑞生等优秀诗人,但我一直认为杨然就是诗歌意义上的邛崃。
后来结识了王培、廖永德、马明林等,他们已与杨然相识多年,对他推崇备至。从此,去邛崃那个叫冉义的小镇拜访杨然,几乎成了我在26岁之前的一个梦。后来终于去了那所听得见蛙鸣、闻得到稻香的学校,我们谈诗、饮酒、夜游,然后睡在学校的宿舍里,次日被婉转的鸟声唤醒。后来,杨然、凸凹、丁乂和我创办了《芙蓉锦江》,诗的河流开始从邛崃蔓延开来。
三十岁时,邛崃是一抹乡愁。从那时起,我曾数次参加在平乐古镇举办的各种诗会。这座小镇宁静而优雅,没有其他古镇的人山人海,也没有跟风似的遍街都卖手珠、熊猫、黑芝麻糕和牛骨头梳子,而是将炊烟、明月、清风和流水留在了那一抹乡愁中。
王尔碑、张新泉、蒋蓝、席永君、李龙炳、小安、张凤霞、树才、莫非、凸凹、刘泽球、柏桦、杨然、何小竹、牛放、印子君、况璃、丁乂、陈小蘩、孙文波等多少诗人在碧水萦绕,鸥鸟出没的白沫河上泛舟谈诗,煮酒论交,然后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采摘月光与花香,最后一群孩子般的诗人们聚集在斑驳的石桥上,放起了孔明灯……
宿醉待醒后,饥肠辘辘的诗人们在杨然的引领下,嘻嘻哈哈去镇上吃最正宗邛崃“奶汤面”醒酒,再以凉拌鸡块佐面,实在是形而上的诗意与形而下的生活之完美搭配。三十九岁时,邛崃是一壶浓茶。无论是花楸山,还是夹关,每到春天,便会有一缕茶香大老远地把我们的味蕾和记忆唤醒。或许梦里也曾想过,把茶具搬到邛崃去,把山泉搬到邛崃去,把春天搬到邛崃去,最后把自己搬到邛崃去,然后迈着押韵的碎步,提着篮子,与心仪的人一起在茶山上采摘嫩芽与爱情,浩荡的春风,就在身边柔柔地吹,把遍山的绿意吹得波浪般起伏……
某日傍晚,我、凸凹和李龙炳就像三颗走散的棋子,或者如三个遗落的韵脚,沿着夹关的一条小河缓步夜行。此时,暮色渐浓、大地静谧、河风荡漾,细细的流水无声远去。三人潇洒而行,无烛可秉,唯有手握节气,怀抱诗歌,循着那一缕茶香而去。长路漫漫,人生有多少夜行的时光值得回味,而唯有此次记忆犹新,白驹过隙,春风易逝,婉约的三月却带不走一杯茶香里的邛崃。
如今,邛崃是一程丝路。当岁月久远得可以忘记时间,可以遮住蹄印时,人们从《史记·大宛传》的文字中找到了张骞出使西域的见闻“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一支被往昔摩挲得光滑的竹杖,把邛崃从历史深处扶了出来。
拂去历史的风尘,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个以前叫邛的地方,其实就是南方丝绸之路上的最漂亮的领结,那些皮毛、盐巴、茶叶、瓷器、丝绸和驮着它们的马匹和车轮,曾经从此出发,经雅安、芦山、西昌、攀枝花到云南的昭通、曲靖、大理、保山、腾冲,从德宏出境;进入缅甸、泰国,最后到达印度和中东。
今天,这样的一条路,或许将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命,不仅仅是运输物品,还要驮载着邛崃的芳草、美酒、新茶、诗歌甚或奶汤面的芬香,驰向世界的另一面。
(原载2021年2月6日《崃山文艺》,原题《公园城市大家看丨王国平:寻邛记》)
【作者简介】
王国平(1976—
截图为遭删减的文字部分
【关于《寻邛记》】
这个王国平《寻邛记》转贴在“朋友圈”后,崃岭云(陈汉云)、舒雨湖、李永康、其然、邱绪胜、四川阿修(陈修元)、夜夜夜(陈立雪)、姝姝(王琰姝)先后点赞,孙建军跟贴:“重要吗?阿来与孙建军也寻踪过冉义斜江,孙老头抽调做办公室工作时,还带当时同事们斜江捡过石头的。”
中午,收到王国平微信,有了以下对话——
王国平:杨然老师,刚看到詹义君兄的留言,大意是:今天才弄清楚《寻邛记》最早是发在《新邛崃》头条的,当时的编辑曹斌老师进行了删改,《临邛文学》发的是曹斌提供给陈瑞生老师的删改版,并非《临邛文学》编辑修改。
杨然:好的,我把朋友圈的删除。
看在你的面子上。
王国平:谢谢。
杨然:曹斌版我见过,好像连《我就是黑脸杨然》那段也没有……
王国平:我完全没看到这个杂志。
杨然:曹版发在《新邛崃》扉页。
【存疑】
曹斌原系《新邛崃》编辑,去年夏天我跟他打电话,通报《新邛崃》2020年春季刊(总第16期)晓曲、孔兴民、杜荣辉每人200元稿费已由我微信转账,他说“我已经不在《新邛崃》了”。至于他与其他刊物有没有联系,我不清楚,暂时存疑,待考。
杨然2021年5月28日晚上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