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诊的故事难以忘却
(2023-11-14 15:32:01)还有一件出诊的故事让我印象深刻,结局却出人意外。这位患者是一位大爷,发高烧,胸痛,咳嗽,吐出铁锈色的痰液,呼吸困难急促,肺部有湿性罗音。我诊断为大叶性肺炎,由于卫生所条件有限,需要马上转诊到贾庙区卫生院拍照胸片并住院治疗。
患者转去以后,贾庙卫生院的医生十分重视,告诉大爷病情严重,需引起高度重视,选择青霉素静脉滴注(那时没有头孢),使用的剂量比较大,于是我放心地回来干其他的事去了。
谁知没有过多长时间,贾庙卫生院突然托人带来一条信息,说是这位病人不辞而别,不见踪影。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地爬山赶往李家山。我满头大汗,四处寻找,走过一条崎岖的碎石小路后终于看见了大爷。他竟然在田头里弯腰劳动哩,老人家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原来,住在深山老林的大爷一生没有吃过药,体内没有产生任何耐药性,一旦用上药物治疗效果就特别明显。青霉素静脉打下去不多久病情望着减轻,加上劳动人民平素体质良好,身体很快就开始恢复过来。
由于他的病程时间、治疗时间还远远没有到位,卫生院按照正规医疗程序继续治疗,大爷有点不耐烦,自作主张地瞒着医生偷偷跑回家来。
对此我大发感慨。这则案例充分说明了一个人平时不滥用药物,空气清新而没有交叉感染,是十分有利于健康的。
现在大城市里居民的情况刚刚背道而驰,空气本来污染严重,大家动不动滥用药物,稍微有一点不舒服就口服或注射抗菌素。常常可以看见没有多大一点的孩子,竟然有过多次、大剂量的高档抗菌素的注射史,这种舍本求末的做法完全违背了科学原理。
1970年冬季的一天,漫天鹅毛大雪,寒气逼人,我沿着人迹稀少的羊肠小道,寻觅到山顶上一位老农民家里。室内摆设十分简陋,仅仅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旧桌子,几个板凳,以及一些锄头、箩筐类的农用工具,空空如也。
我掀开大爷用黑布做的棉被,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如此寒冷,老大爷竟然全身赤裸裸的,一丝不挂,上面盖着那么厚实的棉被,身下却直接垫着满铺的竹凉席,头上枕着竹枕头,实在不可思议。据说他一年四季,不分春夏秋冬,健康时或生病时一律都是光着肉体,垫着竹凉席不作改变。
今天他发着高烧,却依然如故,我行我素,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与其说是习惯使然,或许不如说是出自经济节约的考量?否则实在让人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目睹面前真实的一幕,我愕然了,久久沉默无语,大爷的这种睡觉方式与习惯让我难以想象。四、五十年已经过去,此刻此景依然不时地在我眼前闪现,无法忘记。
杜皮公社不少大队都设有“知青点”,生活着一些武汉来的知识青年。我去各个大队巡诊时常常进入知青点看看,为他们治疗一点小病小灾,同他们聊天拉家常。因为家乡的共同语言比较多,和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他们也偶然留我吃吃饭或烤红薯之类。
都是从武汉下放到这个山区来的,和他们比起来,他们是中学生,我是大学生,年龄比他们大一些,除了我每月有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之外,其它方面也强不了什么。知识青年们集中住在一起,劳动之余可以打打牌,说说笑话,总也热闹许多。而我一个人住在卫生所里,显得孤独打单,因此不可避免的时有低落情绪产生。
当然,知识青年们的劳动强度是很大的,为了挣工分他们不得不拼命干活,如果偷一点懒就得饿肚皮,可不像在武汉市家里那样舒服哟。
他们在生活上比较艰苦,长年累月谈不上什么营养,因此偷鸡杀狗的事情偶有发生。对此贫下中农们十分恼火,一旦谁家里的鸡或狗失踪了,往往会怀疑是知识青年干的。
有的知识青年为生活所迫,为了图眼前的日子能够过得稍微好一点,不惜给农民当干儿子,或者做未过门的假女婿,一旦招工回城,就什么也不认了。
从杜皮公社往西边的铁冶公社方向走去,大约过30、40分钟时要翻过一座山口,名叫关坳口,贾庙区高中就设在关坳口这里。贾庙区高中的一些老师,都是各地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
由于我与这些老师们有着共同的素质和爱好,语数外理化,文化大革命斗批改,咱们无所不谈,非常投机,可谓是谈笑风生,十分的尽兴。因此,一旦有往那个方向的出诊机会,我便兴冲冲地前往关坳口,寻找所谓小知识分子们的“共鸣”,填补在山区生活中精神上的空虚。
在我出诊往返必经的路上,有一位太婆总是热情地招呼我进屋歇一会儿,还倒开水给我喝。
看见她慈眉善目,我就先交给她几块钱,拜托她老为我煮几个鸡蛋,回程时她就交到我手上。接过热乎乎的鸡蛋我心里涌上一阵温暖,之后便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吃了下去,或者带回卫生所自己的房间里慢慢享用。估计钱花得差不多时我就再付给她,她总是客气地推说钱还有多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好久,直至我离开杜皮卫生所为止。我一直很感念这位老太太,是她让我在远离家乡的深山野洼里,感受到一丝母爱的温情。2006年重返杜皮时,我专门前去看望了她老人家,知恩报德,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怀念与谢意。
记得有好几次黄昏时分,我从高山顶的农户家返回卫生所的途中,向下放眼眺望。
我看见丝丝缕缕的炊烟,从户户农家屋顶上悠悠升起,夕阳把村庄的轮廓抹得一片金黄,它们交织出一幅十分宁静、和谐的景象来。顿时,我心里涌起一种大自然赐予的美妙情感,这种诗情画意是呆在大城市中永远无法享受得到的。
如此“炊烟袅袅”的美境,在我眼前描绘成一张出诊路上的画卷,令我神清气爽,驻足流连,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坎坷与忧愁。杜皮山顶上黄昏时的那美妙一刻,几十年来一直让我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