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深夜出诊
(2023-11-13 17:06:36)由于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夜晚出诊对我来说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情,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曾经有一次出夜诊时,无意中一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吓得我心里砰砰直跳。万幸的是这蛇并没有咬我,我猛地一下蹦跳起来,它就一溜一滑地闪进草地里去了。
打这以后,凡是出夜诊时我就带上手电筒和一根棍子,时不时故意前前后后地敲一敲,起到打草惊蛇、给自己壮胆的作用。
每逢临近村子时,往往是一阵阵狗的狂吠声,接着它们张牙舞爪地跑到你面前,扑来奔去,很是吓人。刚开始时我自然会产生一些紧张和害怕的情绪,后来时间长了慢慢地也就习惯过来。
记得有一天夜晚,已经十二点多钟了,卫生所的大门突然咚咚咚地敲响起来。打开门一看,几位青年急匆匆地跑进来报说,他们家的婶婶在家里上吊自杀,请医生赶快去抢救。我立马背上药箱,火速地跟随他们上了路。
夜色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前面是山间小路,山风吹着树枝发出呼呼的叫声来,我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恐惧,
为了救人一命,只好壮着胆子赶路。
按照山区平时的规矩,医生本来应该走在前面的,但我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害怕有人在后面打上我一棒子。
这几个来人我一位也不认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如果是歹徒,把我骗出卫生所,再来一个杀人灭尸呢?我越想越怕,不觉有一些毛骨悚然,也许是过去看多了恐怖情节的电影,心理有点障碍的缘故吧。
我让青年们在前面开路,他们讲礼貌地说:“不行不行,还是先生走前面。”我坚持说自己不识路,又怕有蛇,他们这才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我紧跟其后。
没走一会儿,一位青年问我道:“彭医生,现在几点钟呀?”我心里一惊。手表对我来说是个宝贝,那时在卫生所里只有我一个人有手表。平时绿豆壳师傅常问我几点钟了,然后才决定是否开始做饭,连汪所长也时不时向我询问时间。
我担心万一青年们起了歹意,把我打昏抢走手表,“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于是连忙推说手表没有带来。
我们急匆匆地走了三、四十分钟,翻过好几座山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户人家。进去一看,上吊的妇女躺在内?屋里面的床上,家里面的七、八位亲人却站在房屋的门外面,吓得大气不出一声,都不敢靠近妇女。
我硬着头皮一人走进屋里,里面黑乎乎的,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显得格外阴森森的。
我进去后立即开始进行抢救,而他们的家人没有一个敢进来帮忙,真应了一句老话:“人死如虎,虎死如泥”。意思是说人死了,就像老虎那样可怕,尽量离远一点;虎死了,就像小孩玩泥巴,想咋玩就咋玩。原本是最亲近的人,此时也害怕死人,都存在着莫名其妙的恐惧心态。
而我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所以面对死亡也无法退却,不得不走上前去。现场的那般气氛,使我感到像个恐怖的鬼蜮世界一般,我横下一条心来,提起胆子做着应该干的事情。
我一看妇女的状况,呼吸心跳都不见了,估计她可能已经死亡。从发现她上吊,到家人前来卫生所叫我,我再赶去,这一来一回至少折腾一个半小时,即使想要抢救也给耽误了时机。但,我既然来了,就要全心全意尽到自己应尽的所有职责。
我立马对她进行心肺按摩,口对口地人工呼吸,抓紧时机,一遍又一遍的不停地操作,手忙脚乱,累得满身大汗。
紧接着,我又对着她的心脏部位,直接注射进去几针强心针......但这些措施都无济于事,妇女身体始终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动静。
我一个人忙碌了好一阵,最后根据妇女没有心跳呼吸、瞳孔完全散大的实际情况,我不无遗憾地宣布她已经死亡。此刻,他们一家人方才围过来嚎啕大哭。
从家人们的哭诉中,我大概听明白了这位妇女的身世。她和众多农村妇女一样,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地操劳家务,起早摸黑,又和婆婆发生了矛盾,一时想不开就上吊寻了短见。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伤,一声叹息:“多么可悲可怜的农村妇女哟。”
此时已经半夜两点多钟了。他们一家人都在忙于后事,没有人陪送我回卫生所,就安排我在隔壁一间小屋里歇息歇息。
小屋内放有一张床,搁着一床黑颜色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气味,看来不知道有多久都没有洗过。床是用木架子上盖满竹条做成的,在上面再铺上稻草和凉席垫子。
此刻也顾不得讲究那么多了,我和衣躺下。由于不习惯这种硌人的床铺和有味道的黑被子,加上刚才那幕令人恐怖的场景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我实在难以入睡。
东方刚刚抹现出一缕红色,我就连忙起身,背起药箱匆匆赶回了卫生所。
这天深夜发生的悲惨一幕,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一生难忘。2006年我旧地重游,回到贾庙杜皮乡时,又特地前去看望了这一家。
这户人家房屋依旧,大门紧锁,据说家中的成员都出远门打工去了。我对这里怀有一种难言的旧情,特地在他们家门前照下了一张相片,作为过去那么一个心酸时刻的回忆。
50多年前那悲催的一夜,一直铭刻在我心上!
(2017年11月21日,又过了十一年后再一次来到这个村湾时,我大声询问道:多年前谁家的母亲上吊过?不料这一问还真起到作用,妇女的大儿子挺身而出说:“是我的妈妈”,然后详细一核对,所有的细节完全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