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很长的活儿，写的是球探帕特，也是写他们这一群人的生活。他们坐在最靠近球场的位置上看球，那些位置的球票价值上千美元，可他们的生活与光彩夺目毫无关系。他们一年四季在路上，马不停蹄，每年他们可以积攒十万英里的飞行里程，写无数的球探报告。甚至他们服务球队的球员也不认识他们，因为他很少在球队里出现。每一个赛季，帕特要看150场比赛，一个月有28天在路上，只能通过电话给闺女讲睡前故事。可NBA的比赛离不开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他们帮助球员和教练清楚了解下一个对手，他们无数小时的工作也是球队胜利的一部分，尽管球队庆祝胜利时，他们总一人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座球馆，孤独地忙碌着

帕特其人

    这是帕特·茨普费尔（Pat Zipfel）的故事，也是联盟里所有球探的故事。
    火箭队最为中国球迷熟知的球队，球队里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球迷们都能大概齐地说出他们的身高，技术特点，性格，爱好，毕业于哪个大学有没有娶妻生子。对教练，他们也知道的不少，爱种玫瑰，爱遛狗的汤姆贾诺维奇。敬业刻苦，常常以球馆办公室为家的范甘迪。性格温和，享受家庭生活，去客场总带着太太的阿德尔曼……看了这么多年的火箭，连工作人员的名字听起来都耳熟了。可很少有人知道帕特是谁。
    这不奇怪，用帕特自己的话说：“别说球迷了，有时候连我们自己的球员都不知道我是谁，有时候我回到休斯敦，走进更衣室，他们会用见到陌生人的目光盯着我。这很容易理解，一年的大部分时候，我都在路上。”
    每年，帕特一定会和球队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训练营和季后赛。训练营在，是要帮着火箭的教练组分析自己的球队，评估每一个球员，为这个赛季基本打法的确立给出意见。季后赛要和球队在一起，是因为到了季后赛，对手固定，帕特和他的同行们早已经把对手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研究研究透了，他们那时候会出现在替补席的后面，就坐在主教练身后，以做到时刻提醒教练组对手的战术变化，甚至他们要做到，对手的控卫比划出一个手势，就得立刻告诉教练组，接下来对手会怎么打。同时，他们还得研究随着季后赛的发展，对手有没有在战术上做改变和调整。
    上个赛季火箭没进季后赛，再加上近两年人员调整不少，所以绝不是每一个火箭的球员都认识帕特。
    他的头衔是火箭队的球探和助理教练，这已经是他第四年为火箭队服务了。他的工作是，提前准备好火箭下一个对手的技术分析，把详细的球探报告提前交给教练组，帮助球队清楚地了解下一个对手的战术特点，以及其中每一个球员的技术特点。
    加盟火箭之前，帕特是波特兰开拓者的球探，干了三年。再往前，为快船队工作，也干了三年。和其他大多数球探不同，他的头衔上除了球探，还有助理教练，帕特不仅能分析对手，还知道怎么带队。时不时的，他就会接到大学球队的电话，希望他过去待两天，指导一下，为球队解决进攻或者防守上的问题。去开拓者工作之前，他曾经作为主教练执教ABA的新泽西SQUIRES队，把他们一直带到四分之一决赛。再往前数，他还担任过新泽西CENTENARY大学的主教练，迄今为止，他带队创下的战绩，依旧是CENTENARY球队单季的胜率之最。他没打过NBA，可他在球探和教练方面展现的天赋为他这个联盟里赢得了一席之地，如今他还是NBA教练协会技术委员会的委员。
    他不能扣篮，可他所有的朋友都不约而同的叫他“空中飞人”，因为他总在飞，每天一个城市，每个晚上一场比赛，他和他的同行们熟悉每一个NBA城市的机场，却几乎忘了在自己家床上睡觉的感觉，而且，这是默默无闻的一项工作，无论它有多繁重，多重要。
    在您读到这一期《体坛周报》之前，您一定不认识帕特。现在，让我们来告诉您，他和他同行的工作、生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可没有一支NBA球队离得开他们的服务。

他的工作和生活

   
    3月6日这一天， 是火箭的旅行日。他们刚刚在主场击败步行者，重回百分之五十的胜率，距离季后赛又进一步，欢天喜地地往萨克拉门托去了。对这支球队的很多人来说，这是意义非凡的一座城市，在那座ARCO球馆里，有他们职业生涯最辉煌的一段时光。很快，国王队就要搬离这座城市，ARCO球馆要被遗弃了。
    这一天，也是帕特的旅行日。确切的说，几乎NBA赛季里的每一天都是他的旅行日。前一晚，也就是火箭大胜步行者的那一天，帕特还在盐湖城，看爵士和国王队的比赛。这也是火箭碰国王之前他第二次现场研究国王的比赛，他得取保在火箭登上前往萨克拉门托的飞机之前，教练组收到全部的球探报告。
    火箭还没上飞机，帕特已经在天上飞着了，他坐着最早一班从盐湖城去奥克拉荷马城的飞机，3月6日这天，太阳队在那打客场。帕特得在比赛之后完成太阳队的球探报告，然后尽可能早地发回去。火箭的球员到了萨克拉门托之后，休息的休息，看朋友的看朋友，他们能放松一下了，帕特不能。他得抓紧一些时间完成手头的工作，因为第二天他还是不能休息，还得飞。他得从奥克拉荷马城赶到夏洛特，看山猫和快船的比赛，十天之后，火箭要在主场和山猫比赛。这也是准备山猫球探报告看的第一场比赛，通常准备一个对手，帕特要现场看两场他们的比赛，然后完成最终的报告。
    帕特，总在路上，总之飞。

    让我们先来解释一下帕特的工作。他是球探，NBA里有两种球探，一种是研究球员的，一种是研究对手的。研究球员的叫做PERSONEL SCOUT，他们的工作是看大学和国际比赛，寻找优秀，而且适合球队体系，适合工资薪水水平的球员，通常这些球探为总经理服务，在选秀，签约自由球员时，给总经理提供信息和建议。
    帕特的头衔是ADVANCE SCOUT，他们的任务是研究对手，画出对手所有的战术安排，分析每一个球员的技术特点，弄明白对手每一个战术的手势和口令，在最关键，比赛最重要的时候，对方教练最喜欢安排的战术打法，同时还得给出建议，面对每一个对手应该怎么办，如何对位，哪些是对手的弱点，怎么样击败对手。他们要把所有这些信息和建议汇报给教练组。通常帕特和他的同行们都是比赛的行家，总能从一场比赛里看出很多很多内容。
    如今CBA排名第二的东莞新世纪，他们负责研究对手的是助理教练郑诚。郑诚最开始是国家队的翻译，跟着当时的主教练尤纳斯做对手的战术分析，一边做，一边学，后来国家队找了专门的球探，曾经效力于费城，如今为快船工作的詹宁，跟着詹宁，郑诚也学了不少，他说：“他们确实厉害，同样是一场比赛，他们能看出很多很多东西，看出对手的优点和缺点，找出相应的解决办法，从他们身上我学了很多。”
    球探，是个技术活儿，帕特说：“很多人觉得他们能干这项工作，可那只是想想，这绝不简单。你必须完备地具备以下特质，才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球探。首先，你得非常非常了解这项运动，我说的不是篮球的历史，而是各种战术，各种变化，能否看懂比赛是这工作的基础。其次，你的反应必须很快，一场比赛48分钟，加上所有的暂停和休息大概两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里你得集中注意力，因为NBA的比赛太快了，你得能在瞬间看明白这支球队做了什么，球场上每个人的位置是什么，他们用什么样的配合，起到了什么效果，有没有把这个战术打成功，你还得记清楚主教练在边线上比划出什么手势，控球后卫喊出的是什么口令，然后把这些都写下来。球迷们在看比赛的时候，欣赏是球星精彩的表演，可在我们眼里，比赛仿佛下棋，一步一步相互克制，我们关注的不是某个球星干了什么，而是看清楚十个人在同一时刻是如何运动的，我们留心的不是谁，只是究竟发生些什么。第三，你必须放弃个人生活，NBA的赛季非常漫长，你要飞很多很多城市，看很多很多比赛，几乎没有家庭生活，至少在NBA的赛季里，你生活的重心不是你的太太又买了什么新的家具，不是你女儿在学校的成绩如何，而是你服务球队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他们的优势和弱点各是什么……”
    帕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适应了这项工作，他说就像任何工作，做得越多，越熟练。他说他眼中的比赛和其他人眼中相比不是一个速度，因为实在看了太多太多比赛，写过无数的球探报告，他已经能够保证画清楚对手的每一个战术，帕特说只要听到对手控卫喊一个口号，他就能预判其他球员会怎么跑位，如何掩护，就清楚这个正在进行中的战术最经常引发的攻击点在哪儿。他说：“我必须做到这些，只有把所有这些都清楚地写出来，告诉教练组，他们才能更好地准备比赛，一个好的球探是可能影响一场比赛最终结果的。”
    通常来说，一场比赛每一支球队有120次左右的控球机会，除了正常的交替进攻外，这还包括边线罚球和底线发球发动的进攻。帕特的工作是分析对手这120次控球机会里，究竟打了多少种战术，每一种战术各打了几次，效果最好，最成功的是哪些。等火箭面对这些对手时，精心的准备可能帮助火箭更好的抑制住对手。
    帕特说：“就好比对方的控球后卫喊了一个FLOPPY战术，这时候如果我们的控卫洛瑞不清楚对手的这个战术是打什么，他会扭头看看替补席，看看教练组，如果有人能够迅速给他解释，或者尽快地完成防守布置，告诉他们对手将要打哪个点，如何掩护，就可能让对手的战术执行失败，不用太多，一场比赛里如果有十次我们阻挠了对手的战术执行，就很有可能赢下这场比赛。你去看看大部分的NBA比赛，通常来说比分都很接近，我们的工作是尽可能帮助给球队提供准确，完备的信息，让火箭有更多机会赢下比赛。”
    刚刚被火箭交易走的巴蒂尔，是帕特遇到过最聪明的球员，他总能清楚判断出对手正在执行的战术，然后提醒教练组和队友应该怎么应对，巴蒂尔说这是仔细研究球探报告有关，“其实球员得到了很多信息，如果好好利用，能帮你做球场上做得更好。球探报告是一个球探辛勤工作的结果，里面写着很多重要，球员却并不知道的内容。”
    通常来说，一份球探报告有50多页，要完成这么一份报告，需要数天时间，不过不是几天里就写一份，是要同时准备好积分报告。准备一个对手，帕特通常要现场看一到两场，然后还要看两场左右的比赛录像，也就是说，最终的球探报告发送到教练组的邮箱之前，帕特要看四场左右的比赛。
   
   
    工作不容易，生活更不容易。球探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旅行。距离常规赛结束还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帕特已经现场看了超过130场比赛。往往一个赛季，他要现场看150场以上的比赛，所以帕特总说：“这工作很有趣，也很煎熬。”
    帕特经常要在12天里飞12座NBA城市，看12场比赛，然后再飞行，看比赛的剩余时间里，把厚厚的球探报告准备出来。这绝不是每一个人都承受得了的艰苦。
    “很多人觉得这份工作实在太美好了，我们总能坐在距离球场最近的地方看比赛，通常那样的位置，要花上千美金才能买到，我们是光彩夺目NBA的一部分。其实真不是这样，没人知道我们是谁，甚至有些火箭队的球员根本不认识我，这是马拉松一样的生活方式，你要不停地飞，不停地跑，不停对着电脑敲击键盘。你是一个你必须承受孤独的工作，每一个月可能有28天是在路上，你没法和妻子，孩子在一起，你甚至不会跟你的球队在一起，这个赛季到现在，我只现场看过两场火箭的比赛，其他的时间，我都在路上，一个人，忙忙碌碌。”这是一份无法分享和共同承担的工作，听到火箭胜利的消息时，帕特会兴奋，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有了收获，他也是那胜利的一部分。可他总在距离火箭队成百上千英里的地方，他没法享受丰田中心里彩带飘落，球迷呐喊，他只能在心里高兴一下，埋下头继续写球探报告。
    每个赛季，帕特都能积下10万左右的飞行里程，他也总住在Marriott酒店，因为几乎每一座NBA城市里都有，几乎每一间Marriott酒店的房间都是同一种装修，“至少每天清晨醒来，总是类似的环境，如果每天醒来都是不同的世界，实在会让人觉得疯狂。”帕特去机场也从不托运，他总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打包装在手提行李中，等行李会花去太多时间，他没这么多功夫耽搁。帕特说：“每一个NBA球探都能写出一份NBA城市的旅行手册，我们清楚哪家航空公司有去哪个城市的直飞航班，清楚每一个机场的特点，哪些最方便，哪些总要花去更多时间，甚至我们有熟悉的出租车司机，谁最友好，谁愿意早早起床把我们送到机场，我们还知道那些干洗店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清洗，而且不贵。我们要飞很多地方，很多次，爱旅行的人不用羡慕我们，因为我们的生活里只有酒店，球场和机场。”
    帕特已经和太太结婚近20年，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他说家人已经习惯了他赛季期间在路上飘着，“女儿还小的时候，我不得不在比赛的中场休息，抽时间给她打电话，给她讲睡前故事。现在她岁数大了，好多了，她们都很支持我，如果不是这样，我没法一直这么工作下去。”
    火箭曾经的主教练汤姆贾诺维奇，就是从球探一步步干到助理教练，然后变成了主教练，后来拿了总冠军，功成名就。现在，赋闲在家的他依旧是湖人的兼职球探，不飞太多，基本上就留守在休斯敦，谁来打比赛，帮湖人队侦查谁。说起曾经的球探生活，老帅一脸痛苦：“我曾经干了五年球探，那工作能把你榨干，让你精疲力竭，那时候见到我的朋友总说，哥们，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可你没办法，没有选择，你必须飞来飞去，看无数的比赛，写没有尽头的球探报告，你必须及时把这些东西发回去，然后奔赴下一个城市，那段旅程仿佛没有尽头。”

    我问帕特，你有没有享受过哪一场比赛，放下手中的笔，不去想要画的战术，不去钻研某一个球队的弱点，他想了半天回答说：“就一场，科比得81分的那场比赛，我就坐在球场旁边，把笔扔到了一旁，感叹道这可能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个人进攻了。可那享受太短暂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又要飞了，去另外一座城市，写另外一份报告。”

帕特典型的一天

6:30 靠着酒店的叫醒服务起床，通常我要定两遍，相隔五分钟
7:00 离开酒店，赶到机场，我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洗漱完毕，收拾好行李，相信我，这是可以做到的
7:30 到达机场，通过安检，我绝不会托运行李，那意味着浪费时间，我会在机场买个三明治充饥
8:30 登机，我总坐早班飞机，通常不会延误，也给我足够的时间准备晚上的工作，我的目的地是任何一座NBA城市，在飞机上我只干两件事，睡觉和写球探报告
10:45 降落
11:15 等待租车，只有某些公共交通发达的城市不用租车，例如纽约、达拉斯
12:00 抵达酒店
13:00 to 17:00 随便吃点东西后，写球探报告，看比赛录像，每一份球探报告需要看两场比赛录像，两次现场比赛
17:15 出发去球场
18:30 在球场吃媒体餐，这可能是我一天里最正式的一顿饭，我最喜欢洛杉矶的媒体餐，华盛顿的也不错，他们会在中场休息提供冰淇淋
19:00  比赛开始
20:00  离开球场
20:30 回到酒店，完成最终的球探报告
2:30  把完成的比赛报告发给教练组，这时候我才终于能够睡觉，不过我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我又要赶去机场，赶往下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