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南方又是一年烟雨连绵的时节，夜晚回来，细雨打在头发上，如蜘蛛网，打在眼镜上，如雾迷蒙，不擦拭去，感观更美好。想起去年这个时节，我背包走在南方的一个群山之中，从日出走到黑夜沉沉，宽阔的山谷里有路，我便熄灭手电灯，抹黑前行，这是美好的，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内心的独白和升华。

    早年四处行走，到一处不拍照不留影，只看人家生活和光景，越走下去，就越感到无比寂寞，那年我在国外给人发短信云，只有寂寞别的没有了。所以我也不再旅行。

    旅行的人，长路走下来，在别人看起来很是坚强充满快乐，我看到则是他很寂寞，因为寂寞所以才行走。行程中，靠的不是毅力支撑，是梦境。只有梦境，才能维系内心，现实中再好的风景在梦境面前，一样也黯然失色。一个远离故乡的人，对故乡的隐秘依恋也只能在梦境中完成，在他乡，没有母语族群和熟悉的人事，内心深处，终究是生离的，因生离而心生美好，美好即短暂，因为短暂所以逾越，所以脚步无法停留，一站的下一站还是下一站，一路走下去，故乡愈来愈远，心中的美好愈多，自然就寂寞起来，所见之处，皆已不是风景了，而是平和的面对自己。

    什么时候真正能面对自己，把内心交给自己？佛家苦修的弟子面壁，只为观照自身，远行的旅人躇行，只为自省内心。

    从一个地方出发，为的是回到这个地方。有梦境的人，只能走向更远的去处，方可能回来。

    愿所有出发的人，终能平安回到故乡，即使没有了故乡，一路上山山水水积留在内心的投影，便是指引向故乡。

    细雨中，南方的莲雾很快就要变红了，黧黑粗壮的树干上，鲜红的如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走在树下，啪嗒一声掉下来打在头上，内心顿时快乐起来，那时，不论你走过万水千山，这一声啪嗒，都能让你不再寂寞，并而轻松起来了。 

    适逢《以梦喂马》的出版，小砚约我作序，我很为难，一来我不是写字的人，再者，小砚的书实是关于旅行更是关于旅行之外的，我对旅行略有所知，但是旅行之外的层面，来自内心。我知道这是个只能共鸣却很难共享的意味。但系小砚第一本书，作为兄长，愿勉力鼓励之。

                                                                   张小寅 二零一零年五月 南国小洲

注：《走吧张小砚》原书名拟作以梦喂马，此系兄长所作原序。后来书中未用，贴此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