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诗书“气自谦”

段奇清

“腹有诗书气自华”，俞剑却是“腹有诗书‘气自谦’”。

1930年的一天早上，俞剑华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办公室准备授课内容，突然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前的长廊上传了过来：“这些画没有创造性，才气少，收掉！”

这是俞剑华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担任教授的第一天，长廊上的那些画是他的作品。说话的是学校办公室主任傅雷，工友知道傅雷的脾性，便赶紧收画。这一幕正好被校长刘海粟看到，为了缓和气氛，不至于激化矛盾，刘海粟连忙把俞剑华介绍给傅雷。一见傅雷走过来，俞剑华很尊敬地主动和他打招呼。傅雷却显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便进了办公室。对于这些，俞剑华一点儿不放在心上，上课铃声一响，他便到教室上课去了。

把俞剑华的10多幅画作挂到长廊上，是刘海粟的主意，他是为了让师生们了解俞剑华。没想到，画作刚挂出就被傅雷给搅了。俞剑华一走，刘海粟没好气地对傅雷说：“你太狂妄了，为什么不理人家？”傅雷不屑地说：“没有闲工夫和抄书匠啰嗦！”

俞剑华授完课回到办公室后，怕他不好想，傅雷不在，刘海粟便一个劲地向他解释傅雷的脾气禀性，望他不要在意刚才的事。俞剑华却说：“我们昨天就见过面了。他说看过我的讲稿，认为我没有本领，只会抄书。”俞剑华还特别强调，“这是他当面说的。”刘海粟问，“那你又是怎么回他的？”俞剑华道，“我当时说，要是说老实话，抄书我也不会，为了怕出笑话，连古文的标点都不敢随便用，只用圈。傅先生对我这样评价，已经是过奖了。”俞剑华说这话时，看不出有丝毫的反讽与揶揄，满脸只有坦然与真诚。

俞剑华是山东济南人，1912年8月，17岁的他入济南中学校（后称山东省立第一中学）学习，长于古汉语及中国画。在中学期间，题为《四十天》的包括图画、文章、日记等的暑期作品参加山东教育展览会，并一举获得金奖。在北京高等师范手工图画专修科毕业后，从事美术教学和研究工作的他，数次在北京《晨报》副刊发表文章，尤以1921年游曲阜、泰山，写生、旅行记为佳，此文后在上海《时事新报》转载，为日本《中央美术》译载。

此时他已快40岁，得到刘海粟的聘书时，俞剑华正担任着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教授兼教务长。

古汉语及中国画是俞剑华所长，他的才华早就被人嘉许。小了10多岁的傅雷说他准备的讲稿只会抄书，绘画作品没有才气。这种对他的“不屑”，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大吵开了。刘海粟对俞剑华说：“你不和他争吵，是你的气度，也不至于谦恭至此！”俞剑华却说：“你请我到这里来，不就是要我尽快顺利地担负起教学工作来。昨天我本来不让你挂上这些画，但你说，‘这是为了学校，为了你顺利开展教学。’我也就同意了！为了教学，为了学校，说什么我也不能与他争吵！”

这番话被傅雷知道后大受感动，两人不仅没因此事闹隔阂，而且交往频繁起来，成了很好的朋友。刘海粟每当回忆起这件事，对傅雷的脾气不无遗憾，而对俞剑华的那种度量，常表示出无限钦佩之情。

一个人的度量，自谦，全是为了大局，令人敬佩！这种为了大局中，能有一种感恩之心，益发难能可贵！而这样的“气自谦”，未尝不是另一种“气自华”。想到作家影儿的一首咏荷花的诗：“吾欲喻君为清莲，品雅德高气自谦；无谓世间纷争事，博得美誉心泰安。”这样的“气自谦”，或者说“气自华”，是“品雅德高”的一枝“清莲”。

发表于《莫愁·时代人物》2022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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