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埃尔诺：勇敢无畏，让心灵自由飞翔

段奇清

生命是一种飞翔，这种飞翔是充分自由的，是基于生命本源的，是完全遵循于自我心灵的。她一直追求心灵自由飞翔。

她说：“只有把握自己心灵自由这一基准，其作品才会有久远的存在价值。”她是2022年10月6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

让心灵自由飞翔是由于社会不平等。安妮1940年出生于法国滨海塞纳省利勒博纳。在念中学时，一次老师让学生讲一个发生于家庭的故事。她的同桌讲，不时磕磕巴巴，老师听得却饶有兴致。安妮讲，语言生动，流利顺畅，老师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当安妮不知这是为什么时，同桌一脸傲气地对她说：“只要是我们出生于中产阶级的同学讲，老师都会特别重视。”安妮明白了：代表富有阶层的老师不重视她讲故事，只因她家贫穷。

在安妮出生时，父母在一处贫穷的街区开了一家小咖啡馆兼杂货店，只能勉强度日。念小学中学时，安妮多是在帮助父母打点生意中度过的，来买东西的也多是和他们家一样贫穷却一脸无奈的人。安妮从那时心中便暗暗发誓：“将来我决不再过这样的生活！”她坚信知识能改变命运，父母要是进货去了，来了顾客，给货，收钱，她麻利地做完这些，又赶紧埋头看课本、做作业。由于勤奋刻苦，安妮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先后考入鲁昂大学和波尔多大学，在知识的天空中自由遨翔，她如愿以偿获得教师资格。

安妮似乎可以在巴黎谋得一个职位，融入大都市了。可在她毕业时，父亲积劳成疾，孝顺的她立即回到家中。为改善家庭困境，她一边帮助母亲照料父亲，一边到一所中学代课。那段时间，安妮因事去了一趟巴黎，虽说街道华丽，处处灯红酒绿，她却觉得自己与它格格不入，或者说她的心灵受到很大束缚。“幼时的梦想不就是要进入巴黎，成为上层人吗？”这时安妮终于明白：中学时老师对下层人的歧视，已成为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她要继续留在家乡，深入了解这些下层人，把他们写出来，改变法国文坛中没有下层人的地位这一不平等现状。“我要是不写，心中十分难过和惭愧。”

早在安妮在20岁时，她创作了第一部手稿，尽管未能发表，但消弭不了写下层人的决心。不久父亲去世，不再需要照料父亲的她正式成为这所中学的一名教师。她坚守“与巴黎文学界保持距离，才有助于写自己真正想写的书”的信念，勇敢无畏不断向社会下层探索，向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心灵挖掘，1974年她出版了第一部小说《空衣橱》。“一名小说家的天职，就是讲述事实”。她直面现实，把文学最核心的东西：“真实”，展现给读者。在《一个女孩的记忆》等作品中，她写下了自己所经历的关于社会不平等的重要事件，比如受到不公平的挤兑，她那有些畸形的爱、激情和欲望，还有她23岁的堕胎，甚或青春期一次灾难性的性接触……勇敢地让心灵自由飞翔，就会不偏离航向，写出的东西直指事实的核心，体现出最为深刻的情感，文字简洁而充满魅力。

追求心灵自由飞翔，不是天马行空，而是将个人，哪怕是最私密的东西，为其织一个社会的巢，让其有着集体性和社会学的维度。如她以父亲为原型，创作《一个男人的位置》，小说中描写道，他们住在一间很矮的茅屋里，屋顶是用草盖成的，地面是泥土的。在扫地前，必须洒水。……人们总是提前几个月就会开始惦记亲朋的婚礼或是领圣餐活动，他们带着空了三天的肚子参加，以便更好地享受机会。村里有一个患猩红热的小孩病情刚有所好转，由于大人拼命地给小孩往嘴里喂鸡肉，孩子在呕吐时呛死了。

这些既是对下层个体的书写，也是对特定群体的扫描，是社会不平等、具有着广泛意义的现实。最私密的东西放在社会学的维度进行叙述与刻画，也就让个人的遭遇，有着普世意义。让承受过相似痛苦的人，从她的书写中获得更多精神支持。写作时让心灵自由飞翔，就能飞出一片“认识社会，揭露社会，改变社会”的广阔天空。

追求心灵自由飞翔，是不断地向上，不断地努力，是对父母的感恩。在以母亲为原型的小说《一个女人》中，她用细腻、伤感的笔触生动描绘了一位出身贫寒的母亲，如何为使自己及下一代摆脱社会最底层的卑贱地位，所进行的充满失落、绝望、希冀、梦想的奋斗过程，真实而确切表达了对母亲的爱和感恩。故而她说：没有念过多少书的父母拼搏着向上努力，让她继续念书，让她始终有着奋斗不息的精神。

这种追求心灵自由飞翔，拼搏向上的精神贯穿于她的整个人生。工作时，她进行业余创作，出版了《位置》《单纯的激情》《耻辱》等多部长篇小说。2000年退休后，她依然写作不辍，又出版了《事件》《占领》《悠悠岁月》等。至今她已出版长篇小说20多部。在获得诺诺贝尔文学奖后，她说：“我将继续与不平等抗衡，直到我的最后一口气。”

她获得诺奖的评语：“以表彰她以勇气和医学般的精确，挖掘个人记忆的根源、隔阂和集体约束。”感恩父母，抗衡不平等，勇敢无畏，就能有着不懈努力的动力与源泉，在通过书写微不足道的物质和凡人琐事，来颠覆文学和社会固有的等级，从而让自己飞翔出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

发表于《意林.原创版》2022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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