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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0 11:05:46)大山中屹立的丰碑
段奇清
山中，那八座坟茔，被七座英雄一样的碑石护卫着。不，主要是为了看护这七座界碑，才有了这八座坟茔。
这里是中国西南边陲，海拔四五千米、嵯峨雄峻的高黎贡山与担当力卡山，一东一西夹出一条独龙江，江水流出的一片谷地，世代居住着人口不足六千的“太古之民”的独龙族。
独龙族乡一年只有两季：冬季和夏季；一年只有两天：雪天和雨天，太阳为稀缺之物。东岸的高黎贡山因峡谷陡峻，屏蔽了通往外部世界的通道，独龙族乡被称为“云南最后的秘境”。
1960年，新中国划定了第一条边界线。
乡辖区内边界线设立37到43号七块界碑，查巡界碑是戍边官兵的重要职责之一。这些界碑只有一块是开车能到达的，其余的都在无人区，无一不要经过原始森林、悬崖峭壁。若从乡政府出发，少则步行两三天，多则五六天。
气候环境极为恶劣，危险始终追随着官兵，有危险就会有牺牲。有一座坟茔是烈士邱旦史的。
那是1971年，邱旦史和战友去查看43号界碑。由于每年全是雪雨天气，山体被水浸泡透了，豆腐渣一般。他们一路避过了混合着雨水直往下砸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接着又大雨滂沱，水汽迷蒙，一点儿也看不清脚下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的路。看不清，还因为那路没有成年男子的两个脚掌宽，且满是滑滑溜溜、暗绿色的青苔。有时他们只能摸着藤条，岔开脚、半蹲着挪过去，当地人把走这种路叫做“骑马过桥”。而且接近垂直的陡坡也极多，得拿绳索挂着树枝爬上爬下。绳子不够用，就砍沿途特产的筷子一样粗细的小竹子，勾在树上做安全扶手。
好在出发前，他们已有着周密的安排：什么时间抵达什么地点，不能有误。一路走下来，也就没有遇上因气候与地形等因素的变化而形成的危险。
山野中，“人吃的东西少，吃人的东西多。”正艰难地行走着，冷不丁就会出现豹子、老熊，有着剧毒的烙铁头蛇、眼镜王蛇。还有遍地可见的蚊子、蚂蟥，人被它们叮咬后，奇痒不说，还会溃烂，很难结痂。晚上宿营，要找个全平的地方也难，只能在稍缓的坡上搭个油布帐篷蜷缩一宿。
去时，由于他们踩着时点前进，加之运气还不错，泥石流、豹子、老熊、蛇，这些时刻都想要伤害战士们的恶魔没能得逞。然而，在返回的路上，一只饿极了的豹子突然向一位战友扑去！邱旦史一看不好，大喝一声，“畜生，不得作恶！”说着便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却没打中豹子的要害。要说的是，在边境线两公里内不能随意开枪，遇到猛兽只好能躲则躲，这次开枪是情况太紧急了。
很少听到枪声、且受了伤的豹子被激怒了，车转身就向邱旦史凶猛地扑来。就这样，为了掩护队友，邱旦史献出了宝贵而年轻的生命。
另一座坟茔是战士孔玉录的。那是1972年，孔玉录也是去查看43号界碑。走到一处地方，那个地方在那个时点上本不该下大雨，可偏偏反常，暴雨如注！突然，巨响阵阵，仿佛天塌地陷，孔玉录被泥石流冲下了悬崖，不幸牺牲。
或许有人会说，能开车去的界碑，人就相对安全了。并非如此，不说那时路面没硬化，泥泞难行，而且往往开不到百米就是一个急弯。路是单车道，一面悬崖一面山壁，遇车只能靠退让的本事，不然就会落下万丈深渊。更不用说有通向山外的公路。
为了将旧路修宽修好，修筑出好的新路，几十年来，战士们除了巡逻，就是忙碌在修路的工地上。直到2015年，公路才完成全面的硬化、拓宽，从乡政府到县城，车程从一天缩短至四小时，且取道雪线下，基本保证全年通车。可是2001年，战士于建辉在艰难的修路中，不幸掉入江里，军民们沿江遍寻几周而不得。故而，陵园中八座坟茔，因遗体无法找到，有六座只是衣冠冢。
从1952年，一支解放军武工队进驻独龙族族乡起，七十年来，查看界碑的工作由部队转到边境派出所，又由派出所移交给解放军，几经转换。如今虽说条件有所改善，比如公路的状况比从前要好，蔬菜瓜果也能运进去了，虽说价格奇贵，可不像以前大雪封山后，半年以上时间只能吃一见就反胃的“红烧牛肉”“咖喱鸡”等罐头了。然而无论是谁巡界，危险依然在。
“讲实话，这里对外来的人来说，可能是不宜居的。”战士高艳平说。别的不说，刚进山的年轻战士极容易得风湿疾病，患处沾水就疼。“但没人守也不可能，总归要有人守在这里。”湖北人、战士彭成军说的更为豪气：是电视剧《我是特种兵》吸引我来到这儿的。
战士们来这个艰苦危险得让人想不到地方戍边，缘于一种奉献精神和英雄情结。正如喜欢摇滚的战士唐小聪几年前自编的一首名为《荣光》的歌：“在边疆的大山里，我把热血融进江水的澎湃里。五星红旗，猎猎飘扬，边防献身，兵营雄光。边防军人，冲天豪情，守卫边疆，无上荣光。”
在独龙族乡戍边，无论活着的，还是牺牲了的官兵，他们都是一座界碑，不，是一座时代的丰碑，永远耸立在人们的心中高地！
发表于《做人与处世》 2021年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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