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心头起了奢靡之念

段奇清

奢靡不奢靡，是一种计算与比较。或许你会说，正因为进行了比较，还觉得自己很节俭呢。

我知道，你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你说，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三四千元，你这样告诉我：早餐：稀饭两元，小菜两元，两个包子四元，这应该是最节省的吃法，可也得八块钱；午餐：米饭三元，粉蒸肉十块，炒青菜五块，这不是很过分吧，需要十八块钱；晚餐：米饭三元，蕃茄炒鸡蛋六元，麻婆豆腐三元，这应该很省吧，又得花去十二块。一天伙食费三十八块，一个月算下来至少需要一千块。

洗澡、理发、到洗衣房洗衣服，香皂、洗发水、牙膏、手纸，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也要七八百块。这还只是基本开销，其他开支也省不了——班级集体野餐，你要不要凑份子参加？同学请客吃饭，请你看电影，总得回请吧？你说三四千够不够？”有同学每月还要花销七八千块，比起他们来，自己是不是也算够寒酸的了。

我说，你的计算没错，但比较有问题。我的一位兄长在家种地，他告诉我，旱田里，他每年种一季小麦，一季棉花，要是老天开眼遇上好年景，每亩产量，小麦八百斤，棉花五百斤。水田中，种一季水稻、一季油菜，亩产稻谷九百斤，油菜籽四百斤。刨去種子、农药、化肥、电费、收割费等开销，一亩地顶多能挣千儿八百，这还没算劳动力投入。你看啊，培养一个大学生，不算学费、书费、路费，光是一年在校九个月，生活费就至少要三万六千块，得多种三十多亩地，这得起早贪黑，要流多少汗，受到多少风吹雨淋！

你或许会说，你不和农民比。那么，我们来说挑山工吧！一次我到张家界旅行，见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早晨四点出门，骑一小时车赶到入山口，挑上水果、副食、饮料等，便一路往上，挑的东西有多重？九十公斤。一天挣多少钱？两百块。路太陡，所以每走十步就要停下喘息。翻过一重又一重的高山，黄昏时爬到山顶，放下物品，再往回走，回到家已是夜深。他的肩膀被扁担压出两道深沟，腰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弯。你看，一个壮年的挑山工，每天披星星、戴月亮，累死累活地干，也只能供像你这样一名大学生的基本开销。

听了我的话，这位大学生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看到过一篇文章，作者说，从书房走到厨房去拿一杯牛奶，她一定随手关掉书房的灯。离开厨房时，一定关掉厨房的灯。在家中房间与房间之间穿梭时，她一定不断地开灯、不断地关灯，不让一盏灯没有来由地亮着。屋子里若开了暖气，她进出时会随手将门关紧。

说到这，大学生说：“当时读着，觉得这位作家是不是太‘抠’。今天听到你的话，这才觉得，不让一盏灯‘没有来由地亮着’，心中也就‘有来由地亮着’。‘随手将门关紧’，不让暖气泄露一点，也就关闭了一颗奢靡浪费的心。

这位大学生毕业工作后，他一次写信给我：“窗外若是有阳光，我会将洗好的湿衣服拿到阳台或院子里去晾，绝不用烘干机。若是有自然清风，我绝不用冷气。连浇花的水，也是院子里接下的雨水。”

我知道，他已在努力抑制着他的奢念。我给他回信：尽可能地利用“取之无尽，用之无竭”，不用一钱买的清风明月等自然资源，你就有一颗敬重大自然的心，敬畏世间一切物，不再奢靡地享用、甚或是糟蹋世间本不多的物品，你就如阳光一般令人觉得明朗温暖。

人活在花花世界中，若把持不住，就很容易奢靡。每当心头起了奢靡之念，就要想起那些辛苦恣睢讨生活的人，在心中盘算一番，与他们相比较。而且，要从身边最容易忽视的小事做起，一滴水，一点电，也不让其“没有来由”地奢靡掉，你就会明白：浪费，暴殄天物，其实是一种犯罪。

发表于《当代青年》2022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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