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大师的交友之道

段奇清

方成爱交友，朋友特别多。他说：朋友要幽默着交。

方成原名孙顺潮，广东中山人，是中国漫画界成就卓越的大师。人们皆喜欢和他交往，因为都感到和他交往起来很轻松。原来，是他的幽默让人们的心中充满阳光。

1942年于武汉大学化学系毕业后，方成到黄海化学研究社做了一名助理研究员。1943年的一天，他正在实验室工作，忽然见到社长陪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人来参观。当时，方成经常给同事们画速写像，知道来参观的是冯玉祥将军后，他急忙找了张纸跟上去，速写像很快就画成了。

方成的一位朋友见了这张漫像，说应该送给冯将军，并且热情地带着方成去冯将军下榻的招待所拜见。由于这张漫像极具幽默的辉光，让冯玉祥将军一见心中就觉得暖洋洋地，说：“你给我画一张，我也给你画一张。”说着就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画的是三个辣椒，还一一着上颜色，并且在旁边题上一首短诗：“红辣椒，绿辣椒，吃起来味最好。大家多吃些，定把倭寇打跑。”

那时，方成画漫画只能算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但他在普通的天空中能感受到灿烂的阳光——阳光的心态，不寻常的幽默感，让他交到了一个非常难得的朋友，也让他有了第一份不平常的画作收藏。

阳光般灿烂的幽默，让他有着意想不到的顺利。1946年，方成从化学研究社辞职，从四川去了上海。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手头也没钱，得赶紧找一份工作。

一天，他看到《新闻报》上一家广告公司招聘绘图员，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紧去招聘处。接待人员是联合广告公司的绘图室主任——美籍犹太人皮特先生。皮特让他画一幅画。他会画的只有漫画，就画了几个漫画人物。透着轻松快乐幽默的人物漫画，让皮特眼睛不禁一亮，很高兴地用英文说：“行，就用你吧。”然后让后面排队应聘的人全部离去。

方成在上海租不起房子，经皮特同意，他把行李搬到了公司，住在公司办公室旁边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以纸当床。那时，美国有人正要帮助蒋介石打内战，在这家美国人开的广告公司工作几个月后，一天方成心中一动：画一幅讽刺鼓动中国内战的美国人的漫画。正画着，有人看见了，便向公司打了小报告，于是他被辞退。

但由于方成的正义感、幽默感，很快被聘为《观察》周刊漫画版的主编，和聂绀弩等文化人成为了好友。从此，他正式走上漫画的道路。

幽默的方成和一些名人是好友，但他能礼贤下士，谦恭待人。上世纪90年代初期，湖南嘉禾县文化馆的雷克昌，是一个漫画爱好者。

一次，雷克昌以县文化馆的名义在县城举办了个人漫画展。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个蛰居山区的普通农民，突发奇想：给一代漫画大师方成写信求字。

方成不仅在漫画上是塔尖式人物，诗歌、杂文也写得十分漂亮，他还研究相声、喜剧等。加上人缘好，朋友多，不说向他约稿的出版社大约有上百家，仅他担任的评委就数不清，他不断跑民航，飞来飞去。每次出差后回到家，邮件往往装有半麻袋，拆阅难免会有遗漏。雷克昌惶惑不安，他那一封不起眼的小邮件会不会被遗漏掉呢？

让他惊喜的是，一个多月后，雷克昌收到了方成的题词：“漫画是和群众最亲近的艺术，群众越喜爱，画家越高兴，画得越起劲！祝雷克昌漫画展成功！方成一九九六年五月。”题款处钤一方大红印章。还随墨宝附一便函：“克昌同志：尊嘱题词，今寄上。我书法不佳，惭愧。敬礼！方成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三日”。

令雷克昌更为感动的是，时隔几年，方成依然没有忘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漫画作者。1999年，方成的新著《方成谈漫画艺术》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他立马邮寄一册赠给雷克昌，还在书的扉页签名留念，并写上“克昌同志正”的谦词。在方成的鼓励下，雷克昌创作出大量乡村风情漫画，最终成为颇为知名的漫画家。

后来，当有人说起这件事时，方成说：“我没练过字呀！给人写的字，多是推辞不过，或者是不能推辞的。”说到这，他便挥毫泼墨，写道：“没正经临过帖，下笔歪歪斜斜，横不像横撇不像撇，谁敢要我敢写。”幽默谦恭跃然纸上。

有人第一次见到方成，别人介绍这是中国著名漫画家，是国宝，方成则在一旁搭腔：“跟大熊猫的级别差不多了。”有人说方成德高望重、“著作等身”，他会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我可没有那么矮！”幽默谦虚无时无刻都会显现出来。

方成以幽默交友，也让他受惠无穷。刚退休那两年，他想过要彻底休息，谁知道，没过多久，身体便有了不适，到医院检查，发现血糖偏高。有一位医生朋友得知后，劝他不可多歇，得继续忙着。于今，他已是96岁高龄，身体硬朗，思维敏捷。有人问他长寿秘诀，平时他爱骑自行车锻炼身体，于是画了一辆骑自行车的漫画，写了一首风趣幽默的打油诗：“生活一向很平常，骑车画画写文章，养生就是一个字：忙！”幽默交友让他得到长寿之道。

方成和侯宝林有着几十年的友情，一年春节，方成的妻子陈今言刚刚去世，家中只有方成带着孩子，甚是“凄凄惨惨戚戚”。忽然听得敲门声，开门一看，好多朋友：侯宝林、钟灵、丁聪……每人手里还拎着一包点心，令方成感动不已。这些人如今有的已不在世了，但方成和他们的夫人、孩子都是好朋友，他们每年都会邀请方成去吃饭。真个是：人已去，友谊长在。

有人问方成：“您喜欢什么花？”他沉思片刻，说：“桂花。”“为什么？”“喜欢它的幽香。”方成吸了口气，仿佛嗅到桂花的香气。接着说：“桂花的香跟别的花香不一样，特别雅。桂花从来不与别的花争艳，静静地开着，也不显眼，可是那幽雅的香气实在难得。”

在平淡中绽放，在平淡中发着幽香。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方成的漫画真谛、交友之道，就如同桂花一样——唯平淡真实才能被人推崇和喜爱。

发表于《新天地》 2021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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