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的回忆
(2023-01-21 08:27:39)
标签:
育儿文化情感教育历史 |
分类: 散文 |
一九九二·八·二十七
上午到校(路篦原学校)进校务处,吴瑶*对我说:陈老,你调到龙中,学校的东西交还后,你就可走了。在路篦一年,结果就得到“你可走了”这句话。其实也并非我曾在那里掀起了一个“波澜”,许多一声不吭干了几年的人,也是如此。
这个“波澜”说大不大, 说大了就是震动了曲溪教育界, 文教助理的淫威受到空前的挑战, 颠覆了教育办的头头脑脑对权力和国家教育政策作重新的认识,连管教育的副镇长都过问干预了。说小了就是一个家庭,一个个人顶住了天大的压力, 使它成为我在曲溪镇的人生转折点……
我们先回溯一下:一九七九年一月我师范中文班毕业, 自此后在海南农场执教初三语文、政治。一九八六年十二月我参加中大主考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毕业;一九八七、一九八八年我又通过了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段的五门课程(本科段共八门课程)。一九八八年下半年我调动回到揭阳。分配在曲溪镇。曲溪镇教育办把我分配到寨内初中。翌年, 寨内初中撤消, 一九八九年我被分配到港畔小学任教, 一九九零年我又被分配到圩埔小学任教, 一九九一年我又被分配到路篦小学任教。
我一出山门就是中学教师, 然后又参加中大主考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段的自学考试, 本科虽没毕业, 但只差一门选考课和论文答辩。执教高中应是可以的(因为当时曲溪镇的实际情况是高中教师没几个有本科毕业的, 大多数学历没有达标),而曲溪镇教育办下属没有高中, 可他们连初中都不让我教!而且一而再, 再而三把我“踢”下小学去。
在港畔小学我没提意见, 只是拼命干;在圩埔小学我也没提意见, 继续保持沉默(圩埔学校有初中也有小学)。要调到路篦小学我终于忍不住了: 提出我的位置应在中学, 有中学我就去教, 没有我就不去。
路篦学校也有初中也有小学, 路篦学校校长吴瑶*对我说:陈老,你先来上课, 我边反映情况。我说我考虑考虑吧。
两天后, 我又向吴瑶*重提上述问题,吴瑶*看我逼得紧,结局向我提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办法说,因为功课安排好了,已难更改,这学期你暂教六年级语文,我以老支委的身份,向教育办要求聘你为中教。我当时表示不同意,但也未否定这种做法。
十月七日, 下午放学后,我问吴瑶*我的问题教育办可有研究答复。他说,已研究并明确答复不行。吴瑶*又一次拿出聘任书,还是聘我任小学教师,并要我签名受聘。我既没签名,也无接聘书,而是向他宣布,从明天起我正式停教拒聘于小学。吴瑶*先是好言相诱,后见我态度坚决,就翻脸……
十月十日, 教师发薪,我的工资即被扣住不给。中午我儿从学校回来说:爸,校长、主任叫你去学校移交课授本。
十月十一日, 我到学校自己的办公室,吴贵*在里面,他告诉我课授本已被校长取走了,功课也已另行安排他人了。我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十月十四日, 下午我到教育办,他们正在开会。王云*示意吴*光、吴道*、吴永*出来带我到一空房。坐下后,谁都在等待对方开口,静场了好几分钟,吴道*终于摇头晃脑地开腔了,有什么事应该好好反映上来研究解决,能办则办,不能办还是要服从安排,怎么能这样,生辣暴激地干起来。我们这些人从二十几岁教到现在几十年了,奔波劳碌,工作也很难做的。
我说,我的问题已反映了几年了,远的在港畔、圩埔之时,近的在开学后也向吴*光、吴瑶*反咉了。连吴瑶*提出的有名无实的聘为中教的自欺欺人法你们也不允许。请问,我以中文专业毕业生的资格执教初中本是名正言顺,还考完国家规定和承认的大学专科、以及本科的将近全部课程,既没有高中给我教,连初中也不让我教,而只在小学间踢来踢去,这怎么能叫人心服口服呢?
吴永*说,我的儿媳大专毕业现在也是教小学,吴金*大专毕业也是在小学。吴道*接着举了某地张三大专文凭教幼儿,某地李四本科文凭教小学等等。一句话,这是一个既普通又正常的社会现象,你陈某某也是其中之一,很合理。
我说,象你们这样说,国家就不必硬性规定本科生教高中,专科生教初中,普师生教小学了。至于存在高文凭而教低年级的现象,这要看具体地方和具体人了,这个地方执教者人人达标够资格,那么后来人就要放下去了,这还有个先来后到。而且接收时一定有言在先,征得本人同意。有的人由于种种原因,夫妻分居或向往大城市,自愿去当小学教师,这也是有的。可曲溪教育办目前的情况是,初中语文教师奇缺。据我所知,教育办属下联中就有三所都缺语文教师:圩埔、路篦、龙砂。而且其中还有许多达不到国家规定的文凭和不合格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联中怎么没有我的位置呢?何况镇委接收我时是声明安排在联中的。
这时王云*开完会进来了。他说,你来了好,本来我们是准备明天安排二人去找你的。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去写一份检讨送来教育办,一份检讨送给吴瑶*,明天到学校上课。我们可以原谅你开学慢到学校集中的过失。如果不回去上课,三个月后即处理你自动离职。
我说,你身为教育办助理,掌握着几百个教师的生死荣辱,大权在握,你要谁死,谁就活不了,你要开除现在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几个月后。至于检讨,我是不会写的,因为我并没有什么犯法之举,为何要写检讨?
王云*说,我真后悔当时你在海南时接收你回来,许多人想来都来不了,你来了却这样。我心里想,我回来找接收单位时,先以我表兄和你是同学的关系去找你,你对他说进曲溪镇是绝对不可能的,叫我不要痴心妄想,死了这条心。并提议去联系埔田镇,说他们较需要正规教师。后来我找到刘晓丹县长,刘县长给镇委三个主要领导写了信,镇委集体讨论后才接收的。可我嘴上却说,你接收我回来的人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我读了那么多书,也教了那么久书,实在不安心把我的专业知识丢掉而去教非我所学的小学课程。
吴道*说,你的职称是什么?我说,职称能够说明什么问题?职称是评出来的。如果上级今天给我们几个高级职称的指标,那么几个钟头后,曲溪教育办就诞生几个有高级职称的人了。官是封出来的,今天一道命令下来封你为教育办助理,明天你走马上任你就是货真价实的教育办助理了。可是文凭却是考出来的,文凭代表一个人学识水平的高度,象我们攀登高峰,你登不高就望不远,视野狹窄。没有登上高峰,就无法知道高峰上的无限风光。这也就是国家为什么要硬性规定文凭层次的不同应用的道理。教师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职业,难道随便叫一个人就能去教高中。文凭是用无数汗水,通过过五关斩六将以后才夺得的。它是评不出来的,也是封不出来的。
王云*、吴永*、吴道*、吴*光等又说,我们并没有安排你教数学,叫你教语文怎能说不对口呢?何况现在小学也很缺语文教师。
我说,小学缺语文教师这是你们的事。如果我是教育办助理、组织干事我就能解决。如果曲溪现在缺乏一个清洁工,这么说我明天就要去当清洁工了。小学教师的出身是普师生,他们学的是五花八门,样样俱全。中学教师学的都是专业知识,请问你们把我中文专业的知识拿到小学去用得上吗?古汉语、古文学、文学理论等是我较熟悉的,而汉语拼音倒是我的薄弱环节,这样安排完全是本末倒置。如果初中教师人人达到国家要求的达标水平,我第一个下去教小学。如果说我虽达到教中学的条件,但实际教学能力糟糕透顶,我也从此再不提一声。请你们把全镇中学语文师集中起来,随便点一篇古文或什么文章,分别上公开课,如果大家说我还过得去就应该让我发挥专业知识的长处,如果大家认为我确实不行,我也从此不再向你们提一声。
吴永*说,现在不是大比武的时候。王云*说,等以后需要时就调你去中学。我说,小学我是坚决不去的,既然中学没有我的位置,就让我停薪保职。
王云*说,停薪保职教育局有明文规定,不行。我说,说千道万,就这么一句话,有中学我教我即去,否则就停薪保职。教小学是扬短避长,对个人、国家、学生都是一种损失。请问王主任,一个合格的木匠,他用六分精神就可生产出合格的木工产品,可是你偏偏叫他去做泥瓦匠,他就是使出十二足精神,也做不出合格的泥瓦产品。大概只有你教育办助理是例外,样样能干,样样高明。
王云*这时恼羞成怒说,人事已定,学期中不能再重安排了。你还是要服从组织安排,除非教育办这一级的共产党垮掉了,不然由不得你。你不去三个月后开除你。我说,你的权力大得很,我很清楚。说完我出门下楼,这时已是暮色苍茫,万家灯火了。
十月十五日, 上午我到教育办, 后又到路篦学校……
十月十六日, 上午我到教育办,下午到圩埔学校吹风。我说,如果以后他们还敢提什么张三专科毕业教幼儿,李四本科毕业教小学这类话,我就每人打他二巴掌,理由是社会上确实存在打人和被打这种现象。作为教育主管部门,安排人事应以文件为准绳,怎么能以社会现象作为根据呢?现在社会上有人抢劫嫖娼,难道说,我们也都去抢劫嫖娼这也是合理的了?
十月十七日, 上午到教育办……
十月十八日, 上午到教育办……下午……这时吴道*女儿带着小孩也来教育办叫吴道*回去吃晚饭,我问吴道*,你究竟要解决问题还是在耍阴谋诡计,这么简单的事竟搞得这样复杂,是否非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时我忍无可忍,对吴道*大声叱斥,声色俱厉。吴道*摇头晃脑,长叹一声说,我老了!无用了!几十年来从没人敢对我这样说话,只有你敢这样。然后缓和脸色说,天黑了,回去吧,我要锁门了。
走出教育办,街灯幢幢……我想,只有找到王云*,彻底弄清楚,不能一拖再拖了。到王云*家,他不在,他女儿曼华泡了一杯茶给我,和我说了几句闲话,他们家开饭了,我说你们吃吧,我等主任回来说一句话就走。一等等到九点钟,王云*回来了,其妻对他说,陈老师在等你,他还没吃晚饭。
我对王云*说,主任,这几天到办公室总是找不到你,没法,只好到你家来。你有没有时间,有,我们到办公室去谈,没有,我只问一句话后就走。王云*耍起无赖来说,我现在不和你谈,你走不走,不走我打电话到派出所,说你私闯民宅,派人来把你抓起来。
我说,你也用不着这样,如果你不是教育办助理,如果你不是天天不在办公室,我也用不着上你的门。你要叫你就叫,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现在连听我一句话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只能借助派出所的威风了吗?这时柯壁*进他家,他俩嘀咕了一阵,我看王云*毫无诚意,就对他说,反下我已找过你了,到时候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就行。说完,我也就回去了。
一九九二年二月九日(农历正月初六),好友吴锡光来访,我刚好外出,他托我老婆转告我,说我的事郑副镇长在过问, 他希望我新学期回校上课。锡光兄叫我到教育办去告诉王云*(吴锡光当时是路篦村的总支书记、路篦学校董事长、曲溪镇镇委委员)。
二月十一日(农历正月初八),到教育办,遇王云*、吴道*,我说新学期准备回来上班。吴道*说,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许多民师想转公办都转不了,你已有二十多年工龄了,怎能丢掉呢?况且老师每年还有二个假期,还有星期天节假日。王云*说,你去写一张检讨给学校,并送一张给教育办。当时刚好有外客来,又是正月,所以我也不便与他争吵什么,隐忍下来了。
二月十二日(农历正月初九)到路篦学校,校长吴瑶*、路篦村管学校的支委吴俊*也在校务处,他俩说王云*要求我写一张检讨。我说,我犯了国法哪一条、哪一款,要写什么检讨?
我和他俩吵起来,他们理屈词穷。吴俊*他们再三劝我说,他又没规定写什么,你是聪明人,这还不明白,怎么写还不是由你?我说,既然如此,我给学校董事长写,教育办方面我是不写的。于是写了:
路篦学校董事会:
据王云*同志的意见,我上学期拒聘于路篦小学,给校方多少造成一些压力,特致歉意。新学期愿意接受校方的工作安排,以补前疏。
此致。
陈镇朝
一九九二.二.十二
此 “检讨”送给董事长后,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就是一九九一学年我在路篦学校掀起的一个“波澜”。曲溪教育办的文教助理威胁我的三个月后处理自动离职并不敢实行, 而我干了一个月零七天没有工资, 或者说一学期六个月的工资被曲溪教育办的人贪污了。这次抗争, 使他们从此不敢再把我踢到小学, 也使那些有大专文凭被赶下小学的人统统调回初中, 又使那些没有大专文凭在初中任教的人统统调回小学。
自一九九二年八月尾始, 我就开始被调到龙砂初中任教。一九九四年六月, 我的汉语言文学本科自考已毕业(我不考英语, 而加考了三门选考课, 所以本科虽然毕业, 却没有学位。)后来, 我又调到梅岗中学教高中……
本是师范中文班毕业生,公办中教教师, 本身就是铁饭碗, 为何还要考大专, 本科?当时文革刚结束, 国家人才断层, 青黄不接, 国家鼓励自学成才;从个人来说, 我读的是师范中文班, 汉语言文学专科、本科的课程我都基本都读过, 有些课程比如古汉语、现代汉语、古文学、现代文学我稍加复习就能顺利通过, 理论课变动较大, 但我认为我能攻下来。另一方面, 我当时正值年青力壮, 不想碌碌无为,想追求人生的自我价值和社会意义……可曲溪教育办叫我去教小学, 我能服气吗?
二零二二年四月二十二至二十四日记于无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