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黄昏

　　牧童

　　黄昏是美好的,享受黄昏更是美好的。我永远怀念黄昏。在我坎坷困顿的一生中,黄昏曾经给过我快乐的时光,黄昏总令我深深地眷恋……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能够享受黄昏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小孩子只知玩,他们不可能理解黄昏,自然也欣赏不了黄昏,当然更谈不上享受黄昏。农人之于黄昏,只把它看成白天与黑夜的分界与过渡,只想着在天黑之前多做点什么,抢做点什么,他们把黄昏仅仅看成是白天的延长。

　　黄昏更多的是属于青年学生,属于八小时或六小时工作制的人们,属于单身男女,属于未婚青年。

　　夏日,经过一天紧张的劳动或学习,下班或下课了。五时半食堂开饭,饭毕浴罢,距天黑还有一大段时间。这个时候,肚子是饱的,而疲劳已被水冲去。一身清爽,精神饱满,室内是闷热的,室外却是诱人的:红霞满天,光浅明亮,清风徐来。洁白美丽的月光带着娇羞出来了,星星们也先后眨着眼睛依次排列在蓝灰色的天幕上。双双情侣,三五密友,不紧不慌,悠悠闲闲；并着肩,散着步,聊着天,谈着情,说着爱；憧憬着什么,议论着什么,未来,理想,兴趣,追求；或者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前行,默默地做伴,让凉风轻拂；那种舒畅,那种惬意,那种精神享受,那种心旷神怡,那种赏心乐事……这样的时光,总让人刻骨铭心,总让人永世难忘。

　　几十年过去了,回头看,我能够享受黄昏的也不过二个时段,加起来也就那么三四年而已。此前此后,都没有这种条件。想起来,享受黄昏竟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求也求之不得呀!

　　在海南兵团某部的五连时,连址处于洼地,周围都是橡胶林,这种地方,没有什么黄昏可享,只有白天与黑夜之别。更何况,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缺的是休息,不要说享受黄昏,连感知黄昏的印象似乎都未产生过。

　　只有到了武装连才有条件享受黄昏。武装连有一段平坦宽阔的公路,通往团司令部,通往小镇。公路两旁有高大的防护林,公路南边有宽阔的草坪,有溪有桥有瀑。这里视野开阔,居民点错落有致,没有城市的拥挤暄哗,又不荒僻。这是一个适宜散步享受黄昏的好地方。

　　十三连是新连队,橡胶苗未成林,而且一出门周围全是“荒山野岭”,太荒凉,太偏僻,也不宜散步。偷情倒是一个好去处,一男一女随便往哪里一钻,寻都寻不着。我们就曾经在平时谁也不注意的坑谷边缘砍芭烧荒,发现许多藏身之所,有不少茅草已被人体压成平平展展的地铺……

　　我享受黄昏的另一地方是在海南农垦师范学校那二年。同样是饭后浴罢,与一位学友,在宽阔的校园里走着走着,走出校门,顺着学校门前那条公路,走到西干线上,或走向旁边的小镇街市,或走向附近的炮团驻地。夕阳西坠,星空辽阔,我们踩着沙路,观赏行人,心脚开朗,驰目聘怀……

　　这以后,为环境,为家庭,为生活所困,所拖,所缠,再没具备享受黄昏的条件与心境了。残存的,只是一些回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后一句总是使人产生误解。其实,夕阳无限好,黄昏最完美。黄昏虽然缺乏朝气,但同时也没了急躁没了冲动。黄昏是温柔的,它脉脉含情。黄昏是成熟的,它启发人做哲理的思索,让人心平气和。黄昏待人接物是最公正的,它温存地抚摸着一切,爱护着一切,留恋着一切。黄昏是阴柔之美,它确实令人珍惜。而每一个人,却不一定都能享受黄昏,更不一定有条件享受黄昏。黄昏是短暂的,所以它是最美的；黄昏也是永恒的。

　　二零零三年五月十六日一个失眠之晨写于浮山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