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断忆/割胶(下)
(2017-11-26 10: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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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 |
分类: 短篇小说 |
海南断忆/割胶(下)
陈镇朝
铃铃铃……
起床啦!一班长的喊声随着闹钟的呼叫也应声而起。其实,闹钟声刚一响起我就已经醒了。不过班长叫起床已经成了习惯。这是他作为班长行使职权的体现,也是他每天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那种当班长的感觉。这时候是凌晨四时正。
然后我们两人分头出发。班长抄近道往团司令部后面那个胶位去割胶。我则顺着大公路往前走。我和班长走的虽是不同的路,方向却一致。大约走了一公里,我就走到了团部驻地的那个小镇上。所谓小镇,是一个丁字形的路口,有一间不大的百货商店,一间小副食店,一间小饭店,一小间邮政所,一小间储蓄所,一间理发室,一间小缝衣店,几户居民,如此而已。房子都是矮 矮的,门是那种古老的木板门,霉迹斑驳。街边有一株高大的凤凰树,五月里满树火红的凤凰花盛开的时候是很美丽的。凤凰树对面还有一株菠萝蜜树,六七月里,当菠萝蜜果挂在一人多高的树干上时很是逗人喜爱。这里没有农副产品的贸易,不成其为市, 连圩也够不上,但也只能称为小镇,不称小镇它又能算是什么呢?
在百货商店的街对面,有二十多株橡胶,这就是我工作的对象之一。当我割完这二十多株橡胶,小镇还在酣睡之中,天还未亮。我可以循着丁字路口往南那条伸向溪边的公路,走过一座石块垒成的拱形水泥桥,沿着蜿蜒的公路上坡,然后顺着一条凿在半山腰上的曲曲折折的水渠的堤,走到一处极其偏僻的荒山野岭。那里有一个较大的旧苗圃地,稀稀拉拉乱七八糟地长着十几株瘦小丑陋的橡胶。这就是我的工作对象之二。从小镇上顺着上面我交代的路线走,大约要走三四十分钟才到这块苗圃地。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便道。那就是从小镇丁字路口往东,走到团司令部对面的大门,然后折向南去。通过一条摇摇晃晃的木桥,然后走上橡胶厂栏溪用水泥浇筑的那条水闸堤坝。横穿橡胶厂,再从橡胶厂后面的荒山野地来到溪边。沿着杂树荆棘丛生,野藤缠绕,乱草丰茂的羊肠小径的溪岸走到溪里。从溪这边到溪那边有一条若隐若理的水中石“路”,石头大大小小犬牙交错,有的隐于水中,有的露出水面。上游也就形成了一个又宽又大的蓄水池,水被石块分割成无数绺激流瀑布,泻向下游那个又深又大的深潭里。要从这里过溪就要从不规则的露出水面的石头上一步一步跳跃过去。石头长年累月被溪水浸泡冲刷,所以表面很光很滑,浸在水下的部分则长满青苔。在这样的石头上跳跃过溪,很要有一点技巧。腾跃的步子太大或太小都不行,步子太冲或太疲软落下时会使身体失去平衡,稍一不慎或差一点点随时随地都可能滑进水中或掉下深潭。过了溪,再穿行一段和对岸溪沿一样的杂树荆棘野藤乱草缠绕的羊肠小径,就到了水渠的堤上。
月黑夜暗,一个人在荒坡野岭上行走,尽管心存忐忑,毕竟多少还有一点星光,且四野空阔。当我走进溪岸边那条乱草没膝,杂树藤蔓拂面,数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四周黑黢黢阴森森,各种虫鸣怪叫齐起的羊肠小径,确实常常是心惊脉跳。虽然亮着电石灯,我还是手握胶刀,小心警惕地走着。有时脚步声惊动了什么东西,引来什么乱响乱窜,也令我一惊一乍,神经紧张。此道虽险,路程却可缩短一倍以上。我是一个惰人,所以宁愿冒险而不肯去走远路。若遇春讯暴雨,溪水暴涨,这里就没法通过了。
割完苗圃地这几株橡胶,天差不多也就亮了。我磨好胶刀,然后收胶。收完苗圃地上这几株胶水,再循原路返回到小镇上收胶。接着把胶水提到橡胶厂,自己过称,自己把重量记在当天的小黑板上,把胶水倾进大胶水池里,我就回去了,回连队再吃早餐。当然,早餐也可以在回小镇收胶水时到小饭店吃,遗憾的是那时候我还消费不起一杯咖啡和一个包子。
这就是我到武装连第二年的割胶生涯,一项相对独立相对自由,完全靠我的自觉性的工作。当时正逢“九·一三”事件之后,武装连正处干全体战士消极怠工的特殊时期,连干部改组。新指导员刚到武装连时在大会上曾拿我们这二位胶工的坚守岗位始终如一与全连普遍的消极怠工做对比而大加表场我们。但不久,武装连“解散”,我也同样被“流放”下去。至此我的割胶史也宣告结束。
流寓客曰:此事其时令吾顿悟,褒乃彼时所需,炒乃此时所欲,此一时彼一时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古今政客之惯伎耳。
二零零三年五月八日于浮山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