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俗[小说/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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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匪首族长乡规古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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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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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镇朝
一
古堡寨又称古堡围。这是一座有四五千人的大寨子。古堡围人都姓古,这个寨子叫古堡围,是再恰切不过的了。
古堡围地处平原的边缘地带,又是平原进出山的要塞。这里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寨子坐北朝南,依山坡之态势而建,前低后高,自成阶梯形。从低处远望,房屋高低横斜,层层叠叠;街巷左盘右旋,纵横伸延。中国沿海一带,自隋唐乃至明清,因倭寇常临骚扰,加上历朝历代匪患不息,所以沿海有些村寨的建筑,有如城堡,古堡围就是典型的例子。
据传,古堡围创建之初,曾请堪舆家踏地看风水。这里的地理是少女出浴,寨址正好就是少女的胴体,所以自置寨以后,人丁兴旺。小姑娘、大女人也就盼着能被嫁到古堡围去。
但古堡围人出丁的秘密实际上却是与一条乡规族法有直接的关系。话说古堡围创寨不久,有一对夫妇结婚七年,那男人在他女人的身上深耕细作了七年,竟然一点收获也没有。后来就求神问卜。巫师终于为他指点迷津,说他女人八字硬,命相克子;须请一个八字比她更硬的地位高的人压一压,过了这一关,以后自然就无大碍了。那男人请教端详,巫师附耳低语,然后说如族长者可也。当时古堡围族长正当盛年,子女繁多,令人羡慕。后来那男人托巫师上门求了族长,族长开始不答应,后来被巫师晓以大义,为宗族后代计,也就半推半就应允了。那男人择了一个吉日良辰,自己躲出去;女的在家等族长上门。族长既来之,则干之,也就不客气地在那女人身上弄起来。不干便罢,一干却就干得那女人要死要活,第二天才交还给那男人。果如巫师所言,被族长干过的女人,数月后那原本干瘪的肚子日见丰隆起来了。
这一成功范例从此暗暗在古堡围流传,特别是那些婚后多年不育者,免不了上那男人的门求经,然后如法炮制。族长呢,既然有了第一次,也就不在乎第二次、第三次……他对他的族人有求必应,一味地施舍起来了……
尝到甜头的一任任族长和巫师,从此以后,更是挖空心思,制造出种种舆论来蒙骗族人,为他们的奸淫张目。巫师到处散布族长是观音童子下凡,既能驱煞,又能送子。鼓动蛊惑一些人请他去为新娘开苞破身,沾点“神”气、祥气,才能早得贵子。族长更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拉拢巫师和族中几位参与议事的族丈参与奸淫。巫师又托辞说祖宗托梦,为了古堡围的子孙繁荣计,要他们制定凡嫁到古堡围的新娘子须由族长和几位族丈前往冲煞(开苞破身)的乡规族法。
古堡围的历史在缓慢地演变,书写历史的主人在缓慢地改写着历史,制约着历史乃至主宰着历史。总之,这条乡规民约被“合法”化起来。至少一百多年,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不得不停止实行。而停止的直接原因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名叫梅妮。
二
梅妮本是平原上一大户人家的小妾。那老财主在她的肚皮底下犁了五年也没使她的肚子凸起来。老东西又另娶一妾,从此把梅妮晾在一边。梅妮物质上虽“饱食终日”,精神上却寂寞空虚。二十出头的妙龄青春,毕竟耐不住寂寞。无所寄托中思春之心日盛,加上对老东西宠爱新妾的妒恨,在饥渴难忍中与一个年青的长工相好了,二人暗中来往。不久,他们的事被老财主察觉,梅妮就被卖(嫁)到古堡围来了。
娶梅妮的青年名叫古南。
古南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而古南却是一个烈性汉子。要不是梅妮的到来,或者古南娶的不是梅妮这个女人,他有可能一辈子在古堡围默默无闻地生活着。可是因为这个女子,他的命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这也说明了情势造英雄这话多少有一定的道理。
被嫁(卖)到古堡围来的梅妮,内心渴望着到古堡围来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能取悦于男人,男耕女织,恩爱度日。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新郎古南已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去了。此时古堡围族长古雄陶走进了新娘的洞房。
古雄陶进门后把门闩插上了,然后一口吹灭“长明灯”,脱光衣服,一声不吭就摸上了床——这都是惯例。新娘子梅妮早已躺在鸾帐里等他了。
谙熟男女之道的古雄陶一进去,一只手就熟练地伸进梅妮的内衣里,接着把她的胸衣解了,内裤脱了。他用手把梅妮从头到脚,把她全身每个部位都读遍了。梅妮对性事并不陌生,她矜持地躺在床上,听任古雄陶摆布。随着古雄陶的爱抚,梅妮的呼吸慢慢地紧促起来了。古雄陶用手的触觉,欣赏着那旖旎的风光;踏遍峡谷山涧的里里外外,展开各种各样的运动:猛烈时如田径竞赛;轻缓时似太极气功,深入浅出,流连忘返……
虽然只有三十七岁的古雄陶,当族长却有十三年的历史了。他干过的女人难以尽数,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女人个个都像木偶似的,羞羞涩涩地任由他摆弄,被动应付而已。在此之前他还没遇上一个女人像梅妮这样配合默契。让他回味无穷的这一夜使古雄陶这一天神情恍惚,沉醉其中,欲罢不能,终于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一个破例而大胆的决定,把族丈们每人干一夜改为每人干两夜。族丈们干惯了,认为既然遇上一个能销魂蚀魄的,干她两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恰恰就出在族丈们通过的这个“错误”的决定上。
第二夜,族长古雄陶又进了新嫁娘梅妮的新房。梅妮自嫁给那老财主做妾后,老东西几天才来干那么一次,加上一看到他那张干枣般的脸,情趣也就锐减。这样过上一段半饥半饱的日子,后来还受到了冷落。在饥渴难捱中和那长工偷情,因受心理、时间和地点的限制,彼此又都有些心虚,在偷偷摸摸中难免忐忑不安,胆战心惊,自然就难以尽兴。现在虽被卖(嫁)到小户人家,虽无三媒六聘,却也洞房花烛。她想从现在开始,不管人们对她怎么看,怎么说,反正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既然是自己的新婚,既然是自己的男人,她还有什么顾忌?还有什么放不开呢?所以她无虑无忧,把一切含羞脉脉的面纱都撕掉了,她充分发挥了种种优势,她要营造一个幸福生活的开端,一心一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她的男人,让幸福的开端埋葬掉她那不愿回首的过去吧……可惜,她还不知道干了她两夜的人还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族丈中有一位是古南的叔父。他自己提出他不愿干他那侄媳,因此他的空缺就让族长填上了,这样古雄陶就连着干了四夜。第五夜换人了,梅妮开始还不知晓,后来发觉了,而且知道了嫁到古堡围的新娘人人都要过这一关,惊诧之余,她只有慨叹,这是什么鬼乡规族法?入乡随俗,一个“俗”字,捆住了多少人的手脚啊!梅妮除了慨叹当然也就只有认命了。
这边族丈们沉迷美色嫌与新娘睡一夜太短而延至两夜,那边古南却度日如年。眼看七天时间终于捱到头了,谁知族长古雄陶却找到他通知说大家说要再延长七天,而且直率坦白得令古南无法容忍,说他的新娘搞得大家兴趣正浓,所以欲罢不能。并如是说,我们也就是搞这么两夜,你以后却能干一辈子了,你就再忍几天吧。
古南当时哼了一声就走了,但心中的怒火却直蹿脑门,难抑难熄,他已萌生了一个报复的计划:我娶的婆娘让你们干七天还不够,还要再干七天。你们干去,我叫你们都不得好死。
一怒之下,古南回家告诉父母说他有事出去几天,然后掉头跑进了野牛谷的土匪窝,说他要见土匪头子,说他要入伙。匪徒蒙上他的双眼牵着他去见匪首。匪首问他为什么要入伙。古南说古堡围的族丈们轮奸了他的婆娘不还他。匪首说,他妈的,我们都没这么干过,他们倒都干上了。又问古南说你想怎么办?古南说我发誓要杀了他们,我给你们做内应带路,你们帮我杀了这七个该死的混蛋。这七个混蛋的家产归山寨,但要答应我不要骚扰其他乡民。匪首说,好!恩怨分明。就依你。古堡围我们早就盯上了,只是因为古堡围易守难攻,里面的路又不熟,怕进得去出不来,所以至今尚未光顾过。这次我们就进去干他妈的一家伙,为你伸冤。
三
秋高气爽。稻田里的稻穗已开始下坠,开始变黄,山坡上的甘蔗都已长到一人多高蔚然成林了。秋日的夕阳和煦地斜照着古堡围以及它附近的山山岭岭。平静的一天即将过去。基本还保留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堡围人,外出劳动的男人们也大都陆续进围回家了。古堡围的乡民没有想到,古堡围的族丈们也没有想到,一支队伍已悄悄地在古堡围外潜伏下来了。
没费多大劲,土匪们就攻破了古堡围。匪首吩咐守门的匪徒把围门都关了。
古南带路,从古堡围族长开始,逐一把古堡围族丈们的家都围了起来。然后一个个捆了。古南清点人数,还少了一个。他即刻带上两个人直奔自己家门,把还在与梅妮睡觉的这一个也绑了。
古南父母听到动静,知道大事不妙,恳求古南切不可任性胡来。古南安慰双亲说,你们在家呆着,别出来。这事我知道怎么处理。说罢,和二匪徒押着这一个往祠堂去了。
匪首一面派人分头把族丈们的家财悉数抄没;一面传令鸣锣,喊醒古堡围各家各户,告诉乡民不必惊慌,男子集中到寨中心大祠堂前灰埕,有要事公布。
古堡围乡民那未睡或睡下但却灵醒些的,听到骚动,知道围中出事了,但谁也不敢贸然开门出来。那睡下又睡得迷糊的被锣声喊声惊起,慌慌地爬起来,一时间弄不清出了什么祸事。各人心中都有一只鼓在咚咚咚地敲着。小孩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女人的低泣声以及狗吠声此伏彼起。乱了一阵子,除了一些胆小的躲着不敢出来之外,大多数男人都已到了大祠堂前的灰埕上了。
匪首站在祠堂大门的台阶上,扯开嗓门吼喊:乡亲们,今天我的弟兄到贵寨,不是来骚扰众乡亲;因为你们围的古南兄弟告到我那里,要我替他伸冤,为你们寨子除害,所以我们就来了。该抓的都捆在这里了,你们看——匪首用手一挥,几个匪徒从祠堂里推出了以古雄陶为首的七位族丈,扭住他们跪在一边的角落里。
匪首继续说,你们古堡围也真是的,怎么娶了婆娘先让这几个混蛋王八先干呢?这是哪门子规?哪门子法?干得上瘾了,就一味地干,不还人家了?岂有此理?把这些个淫棍都给我毙了。他妈的!
族丈们早吓坏了,连喊饶命,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古南叔父挪蹭到古南面前,俯伏在他脚下痛哭流涕,求古南饶他一命,发誓说他这次并没参与干古南的媳妇,不信你可问族长等人。古雄陶说,对,他没干,他让给我了。此事由我起头,要杀就杀我好了。
古南说,王八蛋,你还逞英雄。你们有什么权力把别人的女人让来让去?你们既然做了初一,也就怨不得我来做十五了。我今天要为乡亲们除害。古雄陶,你这狗杂种,我就先成全你。说罢,对准古雄陶的脑袋开了一枪,古雄陶应声向后倒去。古南一时性起,一枪一个,边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你们再干女人,看你们还怎么干女人?杀剩他叔父一个了,古南略一迟疑。他叔父磕头如捣蒜,求古南饶他一命,说他这次真的是没干古南媳妇。古南看着匪首,匪首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他那鸡巴剁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干女人。一匪徒扯下他的裤子,把那根东西扯出来,一刀切下。那人杀猪似地嚎了一声,就痛得昏死过去了。
处治完毕,匪首挥手叫众人散去。匪徒打点抄没来的那七家的财物,按计划撤出古堡围,分路自回野牛谷匪窝去了。
这边古堡围的人分头一面把七家的家属和保丁都放了,一面收拾残局。活的抬回去敷药救治,死的将其绳子解开,装殓停尸,一面派人报官……
那时候,国民党各级政府正忙于剿共“戡乱”的大业,对小股匪徒既不放在心上却又无可奈何。对古堡围这一公案他们虽也派人前来笔录备案,但结果也是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四
古南从此弃家入伙,上山为匪。不久,当上了一个小头目。
梅妮在事变发生后,古堡围中就四处传播着这样的说法,说她是古堡围的祸患、克星,要将她沉江溺死。有人又主张把她卖掉算了。争议了一段时间后,她最终还是被沉了江。
数年后,古南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被人从背后开黑枪杀死。据说是古堡围那六位死去的族长族丈们的家属,筹集重金,通过古南叔父买通了古南手下的两个匪徒,暗杀了古南。然后回去向匪首谎称古南在执行任务时遇害。
当然,古堡围这一乡规族法,自这次事变以后,就自然而然地停止、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