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队里的基干民兵集体活动结束后来工作组玩，男男女女一群，嘻嘻哈哈的说笑打闹，十分快乐。老师是年轻人，他们也找老师玩。藏族青年懂得的汉话多一些。

子宁问他们：“你们的楼下只是牲口过夜的地方吗？为什么年纪太大爬楼不方便的老人不安排住在楼下？”

他们回答：“也不是，女人生孩子也去楼下。”

“为什么？”

“我们认为，生孩子要流很多的血，很脏。楼下有很多的干草垫在下面。”

子宁说：“草被牲畜踏踩过，会很不卫生的。”

他们不懂子宁的话主要是针对产妇而言，笑着解释说：“没关系的，孩子会放到水里洗一洗的。”

子宁无奈，知道民俗不同，文化有差别，何况是边远落后贫穷的地方。

子宁看他们嘴巴动着，在不停地咀嚼，便问：“嘴里吃的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加在一起是：桥的下面，防腐的，黑的，粘黏黏的，涂料......

子宁咤然：“是不是沥青？”

“啊，是叫沥青。”

“沥青不能吃的，有毒。”

他们看子宁着急了，笑起来说：“我们不是吃，是嚼着玩的。”

子宁说：“沥青的味道不好吧，多难吃呀！”

有人脸红了，觉得下面的话说出来难为情。子宁却看着他们，等待回答。

他们只好说：“放在嘴里嚼着，粘掉牙齿上的脏东西。”

子宁明白了，像吃口香糖一样，只嚼不吞。他们不断地咀嚼着沥青，原来是借助它清洁口腔，希望牙齿变白。爱美之心人皆有啊！

有一天，他们玩得久了，有人发现墙上挂了一把二胡琴，便要子宁拉琴给他们听。子宁说自己还没学会，拉得不好。可是他们缠着她，非要她拉。子宁拗不过他们，从墙上取下琴，拉了一首平时拉得较熟的曲子。他们的兴趣却被激发，坚持要她继续拉。

如琰也在旁边，他没有兴趣参与玩乐。平时他用以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就是看报。其实是看过期的报纸，因为不可能每天送报，一般是几天才送来一次。如琰一张报纸翻来复去会看很久。子宁曾讥笑他，问他看过的内容是否可以背下来了？现在藏族人在家里玩了很久，满屋子闹哄哄的，且弥散着他们身上的一种不好闻的气味，因为他们一般不洗澡，除了自身的味道，还有一股常与牛羊接触而染上的膻味儿。他似乎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忽然站起来粗声粗气地对子宁说：“弄饭了！”欲借此提醒他们应该走了。

子宁看看表，快到中午了，但客人没走，为了对人礼貌便不理会他，继续陪他们玩，再拉一曲。

如琰忽然飞起一腿，当着大家的面，凶狠地向子宁一脚踢去，正好踢在了她的下巴上。她万万没有想到，如琰竟会对她动用暴力，且是当着众人的面。那剧痛让她紧紧捂着下巴，大颗的眼泪立即被逼了出来。藏族年轻人都惊呆了，怎么也未料到遇见了这样意外的场面，没人说一句话，赶紧悄悄地离开了。

子宁躺在床上伤心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对他大失所望，他竟是这样一个不能自我克制，发泄坏脾气，对曾经爱得如痴，如今相依为命、毫无过错的她都能一脚踢去的人！他们开始一起生活的时间还只有半年左右，漫长的未来又将如何度过？她难过，气愤，想到要立即结束二人的关系。危难时候能给于她支持和力量的人莫过于父母亲了，她要马上写信告诉他们，于是从床上起来写信。边写边流泪，泪水落在信纸上，湿渍斑斑点点，写不下去。转念又想分开后，一个人在这边远蛮荒之地，怎么独自面对今后的人生？真是左右为难呀！

如琰久久低头坐着，没有说话没有道歉。后来他解释说，他没想过要踢她，他想踢掉她的二胡琴，因为激动用力很大，却未踢准，踢到了她。

他说：“分来阿坝后我的心情实在不好，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可悲？难道我们就这么生活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他们谁也无法回答。人不但不能选择出生的家庭，也不能选择时代，他们个人微小如尘埃，不过是在时代的洪流中浮沉，被命运播弄。

子宁对如琰说：“难道我的心情就会好吗？我们只能相依为命，一起面对现实生活，像干涸中的鱼儿那样‘相濡以沫’，而不是向对方发泄坏的情绪。”

如琰知道自己理亏，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