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十年

题记：风过处，飞花丝雨，终零落成泥。春去也

  一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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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余年前，子宁和如琰大学毕业，又经过近两年的军垦再教育，1970年被分配到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后改名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所辖的阿坝县工作。经打听和查阅得知，阿坝县的地理位置在阿坝州西北，青藏高原南缘，位于青海、四川、甘肃三省的交界处，幅员面积10495平方千米，境内最高海拔年波也则山已达5154米，最低海拔亦在3000米以上，没有夏季，冬季长达大半年，全年平均气温仅有摄氏3.3度。居住民以藏族为主，约占总人口的95% ，当年全县总人口3万。阿坝藏族自治州下辖13个县，其中牧业县4个，阿坝县是4个中之一，是四川贫穷落后的边远地区，可称为蛮荒之地（现代汉语辞书皆对‘蛮荒’一词释义为：文化落后的偏远地方)。成都西门汽车站有长途客运汽车经三天行程到达阿坝县城。

成阿公路于1955年建成通车，长一千余华里，因为路况差，途中要翻越高山，三天行程安排是出于对旅客旅行安全和驾驶员辛苦驾车的考虑。行程的第一天经过灌县（后改名都江堰市）、汶川等地后，到达理县歇宿。第二天行经理县的米亚罗，翻越海拔4458米高的鹧鸪山，到达红原县的名为刷金寺之地歇宿，这里海拔为3300米。红原县也是四个牧业县中之一。第三天，客车在一望无际的莽原上行驶，目之所及主要是绿色或枯黄色（秋冬时）浅草的高山草地以及散放其间的牛羊，到达红原县的龙日坝后休息进食。饭后继续前行，进入阿坝县境，下午三四点钟到达县城汽车站。因为地处边远，进、出乘客主要是汉人，人数不多，故实行三天一发车，班车是与外界连接的直接载体，故有客车进来，在高原边城也算一件不小的事情，这时总有不少等在车站的人，或是接客，或是来见热闹和想最先直接得知外界消息的人。

一如流放，自70年代始，他们在那个不知何为夏天，冬天冷到零下二十余度的阿坝县工作和生活长达10年之久，在这条成阿公路上多次往返，对一路艰辛及危险有深深的体会。路况差，汽车一路颠簸摇晃。子宁本来就有晕车的毛病要头晕呕吐，得提前服用晕车药以减轻症状。途中旅店、食店卫生条件差，厕所尤其邋遢肮脏，满地的粪便，至于难以下脚，往往是踏着被人放置地上的几块砖头才能进、出。

最难以莫测的是路上是否安全。公路进入川西中、高山峡谷，一边是奔流的岷江河流，一边是高耸的陡崖悬壁，其中有几处已形成了碎石斜坡，时见零星石子自高处跳落而下，是否遭遇大石掉落，是否遭遇雨后可能形成的泥石流，是否一路平安，就看人的运气好坏了。

子宁遇到过一次攸关性命的危险，那是出来的路上翻越鹧鸪山后的下山途中。鹧鸪山海拔高，一年里多为积雪覆盖，山高缺氧，大风不断，老人、幼儿在途中和山顶会多有不适。那次是冬天，山上覆盖了积雪，路面有冻雪凝成的薄冰，司机提前给车轮套上了铁链作为防滑措施，下山时又小心谨慎地开车。可是快到山下时，车轮还是打滑，滑出了路面。老司机有着丰富的开车经验，当意识到遭遇危险时，能临危不乱，及时刹住了下滑的车。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话：“我们遇到了麻烦，请大家依次下车！”话音刚落，略一思索，又立即补充说:“不能走车门了，请从左前窗翻窗下车。不要慌张，要有秩序地一个一个地下去。”当乘客们知道客车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危险后，都十分听话地按吩咐从车窗跳车。

子宁从车窗跳下来，随其他乘客绕着汽车察看之后，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汽车的三个轮子都滑到了路外，仅有左前轮侥幸被道班工人放置路边的碎石料堆绊住，才没有一车滚下山去。可以想见，此时如果乘客去走已偏向崖侧的车门，车子便会失去平衡滚下山崖。大家意识到了所处的严重危险，先是不寒而慄，后又为脱离险境、转危为安、大难不死而暗自庆幸。

接下来便是想法怎么把偏离路面的汽车拉上路来。需要具有足够马力的大货车为动力做牵引，用绳索系住出事的车，再绕过选好的山崖上的一棵结实的树，借助高处的树干提升向上的拉力，绳的另一端连接到作为前行动力的两辆货车上，当货车加大油门启动，可拉起下滑的车。从众人合谋出主意，等待大货车的到来，借到结实的绳索，实施一系列营救操作，客车重回路面，时间已过去了四个多小时，这时公路上已滞留了几十辆车和上百个人。

乘客重新回到车上，汽车继续前行，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到达汶川歇宿时天已黑尽。一路上，老司机但逢迎面开来的所熟识的司机同行便要通报当天的危险遭遇，并说自己安全跑车多年，路况熟悉，竟然还会出事，虽已获救，可是到现在还有后怕，又说回去一定要求更换跑车路线了。其实，子宁早听人说过，每年鹧鸪山都有翻滚下山出事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