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歇(续十)
(2023-06-10 16: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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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潭博客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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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社教运动结束,余霏霏和萧潇都回到了学校。
此后不到半年,一场更大更持久延续十年的运动又开始了。这场运动后来党中央有过结论,认为“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人民带来严重的灾难和内乱的运动。”
学生首当其冲起来响应,很快形成以学生为主力的包括各行各业、不同阶层群众参加的疯狂革命之举。狂潮席卷,萧潇和余霏霏也不例外地卷入其中,那时谁也不会想到亲历者会成为受害者。
运动的主旨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强调阶级斗争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运动不久,“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余霏霏的家里遭到冲击。她的父亲学医,抗战期间弃学抗日投入国军救死扶伤,曾被授予少校军衔,抗战胜利结束因不愿介入内战离开军队,去了地方仍然从事医生工作。因有这段国军服役的经历,他被勒令停止行医,停发工资,只发少量生活费,并被红卫兵在脖子上挂上“历史反革命分子”的牌子拉去批斗,受尽屈辱和殴打的痛苦,还被抄家。家里来信说,父亲十分想不开,一腔爱国热忱为抗日出力、经历战场生死考验,反倒成了罪过,若不是母亲的开导劝慰,他几乎要自杀身亡。
那时比以往更强调阶级和家庭出身,一干人众无形之中被划分成了“红五类”和“黑五类”,由北京高干子弟唱响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顺口溜由北到南,唱遍全国。这样的背景下,父亲的悲剧、家庭的遭遇成为她心中潜藏的阴影,但她告诉了萧,请他慎重考虑与她的交往。
萧潇是音乐学院毕业不久的青年教师,学生身上的热情和冲动依然存在,很多时候他就融和到学生的群体之中,几乎忘了自己已是一名教师。他出身好,听党的话,紧跟形势,精力充沛,曾有做学生会干事和班长的经历,能力较强,很快成为学校一个群众组织的头目之一。
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学校,参加不同派别的群众组织,见面越来越少,他和余霏霏的交情在大风大浪的冲击下渐渐地淡化。
年底,余霏霏回家后返校,发现信架上有自己的信,是音院来的。较长时间没联系了,她匆匆地拆开信,信纸仅有一页。萧潇说,纸虽短,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沉重,也许伤害到你的感情,而我却别无选择。他说,我们观念冲突,家庭出身悬殊,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我选择坚定站在无产阶级立场,追求上进,争取好的前程。看似无情,不得不尔,因为我是这个时代的革命青年。
尽管余霏霏将家庭情况告知萧潇,请他慎重考虑时就已有了思想准备,可是想不到他真的就选择了放弃。虽然她从未应许过他,但保持交往其实就是默许,所以读罢此信心里非常的难受,两年的相知相交,萧的形象已深深刻印在了脑海里。很长时间她都不能自拔,走在校园里每当听见扩音器里放出悠扬的乐曲声,或是二胡音乐时,心里都会有隐隐的伤痛。她想起萧曾写过的一首小诗:
我愿化成一条鱼,
游进你的眼波里,
眼湖清澈美丽,
深不见底。
游啊游,
醒着还是梦境?
诗意是遨游在美丽幽深的湖水般的眼波里多么快乐,以致分不清人是醒着还是睡着。
而此时余霏霏却想到了,往事如烟,烟消云散,情不再有,也如黄粱一梦,梦里皆是虚幻。
时间能冲淡记忆,时间能洗涤和抚平内心的伤痕,她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想,“潇潇雨歇”成为了过往的历史,我还是那个细雨飘飞的余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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