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女孩在东莞发廊淘金的那些事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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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然后心头一热,就对瘸子说:“这里有件垃圾,你要不要?”
瘸子怔怔地看着我,不说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石头打在瘸子的胸前,他捂着胸口,大概是被石头打疼了。他问我:“你还有用吗?”
我怒叫道:“当然有用了,我可以为你生孩子,可以为你做饭。你要不要?如果你已经有老婆,那就算了!”
瘸子咧嘴一笑,说:“我要。”
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份降低成一件垃圾,如果连捡垃圾的人都不愿意要我,我想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听到瘸子肯定的回答,我激动起来,兴奋起来,好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瘸子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觉得异常温暖,就像一缕春天的阳光。
我拄着拐杖站起来,拍着屁股说:“那你还不把我拿走。我的腿断了,你背我走吧。”
瘸子摸着脑门,像懵了一样。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大概觉得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或者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但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使劲地挠着头,直到头皮被抓痛了,他才相信确实是真的。于是,他丢下肩膀上的那半袋垃圾,走到我身边,把我背起来。
我趴在瘸子的背上,闻到他身上肮脏与浓浓地汗臭味,并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格外地亲切,格外地踏实,就像一粒种子回到了大自然。
我就这样被瘸子捡回家了。
瘸子是个单身汉,住在郊外一片荔枝林的木棚里,他说这是荔枝林的老板给他住的,只收水电费,但他要帮他看荔枝园。到了荔枝季节,还要帮老板采摘荔枝。
六月正是荔枝丰收的季节,尽管夜色蒙胧,我还是看见了荔枝压弯了树头,像一棵挂满了珍珠的树,不堪负重,等待着人们的采拮。
因为是荔枝季节,老板派了几个园丁一起和瘸子看守荔枝园。园丁们看到瘸子背着个女人回来,都好奇地围过来,好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园丁们纷纷猜疑,七嘴八舌地问瘸子:你怎么背个女人回家?这女人是谁?
瘸子一言不发,把我背到他的房间里,打开了电灯。其实这也不叫房间,是一间用木板搭建的房子,有二十平方米,上面盖着蓬布,看起来像一座帐篷。
瘸子把我放到床上。园丁们堵在了门口,像看戏一样,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瘸子走到门口,冷冷地说:“这是我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说着,他把门一关,将园丁们的好奇眼光挡在了门外面。
我听到园丁们在门外叽叽喳喳地猜测:
“这几年来都没有听瘸子说有女人,现在怎么背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回来?”
“他不会拐骗良家妇女吧?”
“瘸子这副德性,就算去拐骗,谁上他的当呀?”
“难道他用钱去买女人?”
“一个捡破烂的能我多少钱?这么漂亮的女人,最少要几万块钱才能买得到吧。”
“哦,我猜到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妓女呀?”
“你是说瘸子在嫖娼?”
听到这里,我的心忽地就刺痛起来。现在一听到“妓女”“嫖娼”这些词语,我的心就莫名地痛楚起来,然后想呕吐。没想到瘸子反应比我还激烈,他正拿着热水壶往一个生锈的口盅里倒水,听到门外说起妓女,他蹭地一下子跳起来,拿起口盅,猛地打开门,将那杯水泼了出去。
“哎哟哟!你他妈的想杀人呀!”
有人被开水烫到了,大叫起来。
“你说谁是妓女?”
瘸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脸色铁青,睁圆了眼珠子瞪着园丁们,好像看到仇人一样,随时都可能冲上去打架。
园丁们看见瘸子好像中邪一样,肌肉都抽搐起来,就讪讪地散开了。有人小声低咕着:“他是个怪人,最好别招惹他。”
瘸子“嘭”地把门关上,这间木板小屋像遭遇地震一样,整间房子都抖动起来,屋顶的灰尘瑟瑟而落,仿佛要塌下来一样。瘸子走到床前,看了我一眼,脸色缓了下来。他重新走到桌前打开热水壶,往口盅里倒水。
瘸子把水递给我,说:“你先喝杯水吧,我去买饭菜。”
我接过生锈的口盅,看到里面飘浮着一层灰尘,觉得恶心,就说水太热了,呆会再喝。一边说一边将口盅放到床头柜上。瘸子看见我没喝水,眉头就皱起来了。我看见他的脸色很不悦,就只得拿起口盅,吹了吹表面的灰尘,像喝酒一样抿了一口。
看见我喝水,瘸子皱着的眉头散开了,打开门走出去。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一会儿,他又打开门,来问我要我吃什么。原来,他要去买晚饭了。
我说,随便。
瘸子走后,我把床头的风扇打开。六月天气闷热,这间木帐篷置身于荔枝林内,热气并不浓厚,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发闷。
我一边吹风扇一边无聊地打量这个帐篷。
这间帐篷简直就像一个简陋的鸟笼子,只有一张破桌椅和一副床架。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床头边居然摆着一个新的书架,上面堆满了旧书,都是武侠小说,大部分是金庸和梁羽生的,可是,就是没有古龙的书。
我想这些书大概是旧书摊上买的。他既然喜欢看书,应该也有点品味吧。看来,这个捡垃圾的瘸子还是个懂文化的人。或者,说不定他是一个江湖的隐士呢。想到这里,自己觉得好笑。
半个小时后,瘸子回来,我以为他能买什么好菜,没想到他只买了两个快餐。一个香菇鸡煲饭,一个青椒炒蛋,还有四个大馒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胃口吃饭,就拿起青椒炒蛋,胡乱的扒了两口,然后拿起那半杯飘着灰尘的开水,喝了下去。
瘸子大概是北方人,埋头吃馒头,津津有味。瘸子看见我不吃了,他用手抹了抹嘴角,吸着鼻子问我:“你吃饱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说话。瘸子将我吃剩的饭菜端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将那两盒饭菜和四个大馒头吃完。他的饭量大得惊人,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午餐和晚餐并在一起吃了。
我躺在床上,闻着那股烟焦味,感觉这股焦味是从我的心头冒出来的。我觉得自己做妓女已经很堕落了,现在跟一个捡破烂的瘸子回来,从此要依靠他过日子,这种所作所为似乎比做妓女还要堕落。但是人生有的时候,因为堕落,才会有奇迹出现。
洗澡过后,瘸子梳了头发,刮了胡须,穿上新的衣服,让人感觉他像要过年过节一样。不过,他换上了新的衣服,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并不是那类长相猥亵的人。这让我紧张的情绪,有一丝轻松感。
他坐在床边问我:“你要不要洗澡?”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反正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再怎么洗也不会干净了。
瘸子说:“你是不是行动不方便?我给你打点水,洗一下脸和脚吧。”
我不冷不热地说:“随你吧。”
瘸子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给我洗了脸和洗脚。洗脚的时候瘸子帮我脱了鞋子,顺便就问我,脚伤是怎么搞的。
关于我的脚伤故事,心里早就编好了:我两个月前挎包过街,被飞车党抢包,摩托车拖着我弄断了脚,住进医院动手术。我男朋友和我同居了半年,他不肯为我付一分钱手术费,我一气之下和他分手了。分手之后,他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好上了。我出院之后,钱花完了,工作也丢了,男朋友也变心了,觉得活在这个世界真很累,所以有轻生的欲望。
这个故事编得虽然平淡,但我知道瘸子会相信,因为在这座嚣乱的城市,飞车党经常在报纸上成为头条。我亲眼目睹一个孕妇被飞车党抢劫,无情的摩托车将她拖出了五六米远,直到流产,飞车党也不肯罢手;还有报纸上登出,有一个女生被抢包,双手抓着包不放手,结果被飞车党用防身的铁棍打在头上,猝死街头。
瘸子对我的“遭遇”深感同情与愤怒,他啐着口水骂道:“狗日的飞车党!”
我顺水推舟问他:“难道你的脚也是被飞车党弄断的?”
瘸子说:“不是,我的脚是给治安队打断的。”
我听了这话,心头凛然一惊,好像这样的事情我听谁说起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瘸子沉默了一下,像梁羽生写的小说一样,开头古板,却是有头有尾地述说他的身世:“我叫赵三连,河南人。父母已经过世了,我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妹妹,但她是个妓女,我来广东就是来找她的。后来碰到治安队查暂住证,我没有暂住证被治安队抓走,说要押我去做苦力。我当时也不懂广东这边的治安行情,我说我有身份证和初中毕业证,又没做坏事,凭什么要抓我。治安队的队长看见我不服气,说我态度不好,就把我抓到警卫室暴打。我愤怒的反抗,用脚乱踹,没想到把治安队长踢倒了。治安队长一怒之下,拿起椅子砸我的脚,把我的右脚给打断了。”
我听到这里,心头飕凉飕凉的,颤声问道:“那个治安队长叫什么名字?”
赵三连咬牙切齿地说:“他叫孟大林,湖南人,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认识他。他妈的,孟大林为了保住他的饭碗,就给我安了一个罪名,说我抢手机,袭击治安队。他逼我承认罪名,否则就不送我去医院,由我自生自灭。那一刻,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这个社会的黑暗。我知道我是无法和孟大林对抗的,只能像个哑巴一样承认了虚有罪名。孟大林也没有食言,把我医院治疗,并且帮我交了一部分医药费,其余的由我自己承担。我在医院住了十天,孟大林就不管了。因为没有钱交医药费,我被医院赶出来。为了生存,我只好去捡垃圾。由于腿伤没有保养好,我从此变成了瘸子。”
我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被孟大林打伤的那个人,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有些乱了情绪,喃喃地问:“你很恨那个孟大林吗?”
赵三连脸上带着愤怒,他说:“当然!我这辈子最恨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妓女,一种是治安队。我的人生就是被这两种人毁了。”
怪不得那些园丁们说到“妓女”时赵三连会发大火,原来触到了他心中的伤痛。我想到自己隐藏的身份,不由得做贼心虚,感觉忐忑不安。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不定我还认识赵三连的妹妹呢!于是就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赵三连说:“赵冰燕。”
我回想妓行所认识的妓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叫阿燕,或者小燕之类的人。做妓女虽然会改名换姓,但大部分还是在自己的名字进行画蛇添足。
我问道:“你有没有你妹妹的相片。”
赵三连说:“有,是几年前照的了。”
我有些紧张地说:“你拿给我看一下。”
赵三连番箱倒柜,摸出一张发黄的相片给我看。我接过相片,不由得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