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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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修好的射灯,心里很快乐,了却了一丝遗憾。三只射灯重归一组,成为一个整体,使旧物又有了“生命”,原物完好有了味道,生活有了念想。
窗口
撰文/颜光明
腊月里,遇到下雨,寒冷刺骨。望着窗外打伞的人,犹豫是否要出门。但想到店主来电,放下手里的事,赶紧去。
马路清冷,雨水打湿鞋面,感觉凉意由脚而生。雨不大,蒙蒙的,有点淅沥。店主来电说,我要买的灯没有,说年代太久了,配不到,但给我修好了,催我去取。
店主是一位老阿姨。在自家门面房子的窗口开了一家灯具店。我是偶尔路过看到,在这里买过电池,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后来又在这里配过灯泡。这倒不是图价格公道,而是老阿姨的态度。一脸的和善,温和的举止,整洁的穿戴,不像做生意的,用柔软的上海话轻声慢语地对待顾客的形象,就像是弄堂里的隔壁邻居。
我记住了这个窗口。原因很简单,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上海本地人开这样一个小本生意,服务态度又温和的小小窗口。因为有对比,才有体会。如今,上海做小本生意的几乎没有本地人了,服务举止和态度实在不敢恭维,世风日下几乎蔓延到生活的每个角落,甚至触及到了神经。但凡遇到一个态度友好的生意人,就会口口相传。我就见到过一个在菜市场门口卖煎饼的,因为热情,诚实,生意就比别人好,后来我也成了她的顾客。
这位老阿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不因善小而不为的态度。买一节电池赚不了几个钱,但她会告诉你赚多少,很透明。她也不花巧,嘴也不甜,大方得体,又拎得清,守着巴掌大的窗口等生意上门。里面挂满了各式灯具,逼仄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座位。卧室在里间,隔壁是灶间。
这是屋里比马路低的工房。外面是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有人来买东西时才会露出头来,或从里间,灶间出来。由此推断,老阿姨过的日子并不宽裕。做的几乎都是回头客,周边熟人的生意。我也是,宁可多跑几条马路,拐到这僻静的路边窗口来买。后来,她偶尔露过一句,她信教。我也就明白了 ,不再生疑。而她的善解人意也就有了注解。
一天在外接到她的电话,说我要配的射灯已经不生产了,到厂里拿货也没有,但有类似的灯有,外形和瓦数及光色有点不一样,问我是否要。我就说,你就看着办,接近就行。想不到没过几天她又来电,说把我的灯修好了。这让我喜出望外。我在电话里不停地表示谢意。
我是个“把什么当什么”的人。从不厌弃旧物,视为惜福。在我的意识里,因为与我有缘来到身边的物品,都被看作是与自己隶属于一个整体。这灯是射灯。二十年前,友人送我一幅画,特地买来投射在画上。此灯也叫冷光灯。三只为一组。年前其中一只坏了,我下意识地感觉,完了,估计配不到。故拿了拆下来的坏灯找老阿姨帮忙。她客气地对我说,看来配不到,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她表示会尽力。
就在我没有指望,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老阿姨来电说修好了,我不顾天寒下雨来到她的窗前。我问,这灯是怎么修好的?她说,就是灯泡坏了。她拆开来给我看,“里面的线路都是好的,换个灯泡就好了。”我说,多少钱?她就要了灯泡的钱。扫码付钱时,她叮嘱,以后这样的灯坏了, 来我这里换个灯泡就行。
没有要多余的钱,给我配灯的跑腿钱,修理费全都免了。这生意做得暖心。我好奇地问,“你是专做这一行的?”她莞尔一笑,“不是,我以前是做电器装配的。”我又问,“这生意赚钱吗?”她很诚实地说,“就赚个小菜铜钿。” 我再问,多少?她不好意思说,一个月才三千块不到。她看出了我的同情,反而宽慰地说,有了,我还有劳保工资。解释道,闲着也是闲着,便是不是,做做解解逸气(沪语谐音 ,闲着没事解闷)。
望着修好的射灯,心里很快乐,了却了一丝遗憾。三只射灯重归一组,成为一个整体,使旧物又有了“生命”,原物完好有了味道,生活有了念想。这小小的惊喜,其实比买个新的要有意思。心想,这难得的快乐,又都与那小小的,不起眼的,却让人有点温馨的窗口有关。透过雨夜的寒冷,我似乎感觉到还有驱寒的灯在亮着……

2021年2月5日于兰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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