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鹰 :非马的珍珠豆
(2015-02-25 10:4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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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马宗鹰亚美副刊华报评论 |
分类: 评论非马 |
浅显,未必浅薄;深奥,也非晦涩。非马的诗融深奥於浅显。这种浅显中的深奥,易读而需品味、寻味、回味。 下面这首〈入秋以后〉: 虫咬鸟啄的 小小病害 在所难免 但他不可能呻吟 每个裂开的伤口 都顷刻间溢满了 蜜汁 在亚美副刊发表前很久,就蒙他寄赠。也许由於我已步进入秋之年,所以共鸣不已。这首诗作的缘起,我略有所知。这是为他的太太一场病患而作的。发表前后,我有几次同他们夫妇相逢相会。我不由自主地在马太太脸上“搜索”入秋的迹象。确实,我看到了类似於许多入秋之年妇女所共有的迹象:额头上浅显的皱纹,眼角轻微的鱼尾纹,两颊隐约的斑点。但我也看到她特有的脸上的“秋光”。她总是那样微展笑容,总是那样怡然自得。我想,她何止在“裂开的伤口”上溢满了蜜汁,在她心灵上,在她的肺腑里,都溢满了蜜汁。 我蓦然记起去年三月底非马朗诵他的〈秋窗〉的情景。在芝城华埠,由北美中华艺术家协会为非马、李立扬举办的诗诵会上,他朗诵了自己的旧作和新作。他站在台前入情地朗诵。他太太呢?坐在靠后排座位上忘情地倾听。他朗诵〈秋窗〉时,我的视线无意地落在马太太脸上。突然品味到从前读这首诗所没有品味到的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的韵味。 这些日子 总爱站在窗前梳妆 有如它是一面镜子 洗尽铅华的脸 淡云薄施 却雍容大方 如镜中 成熟的风景 我想,尽管诗作的意象概括已经超越了诗人的妻子,可是,他的灵感却无疑触发於秋窗前的妻子。在对妻子的赞美中,融进了多少别人难以体味的深情挚意啊!相携相扶走过漫漫人生道路的“老伴”的醇酒似的浓情挚爱,在这个小小的窗前剪影中得到了哲理化的凝聚,诗意化的升华。 四年多前,我第一次见到非马。他的打扮那样素朴无华,他的言谈如此谦和无哗。这给我留下了极难忘的第一印象。其后,读到他同几位诗友的合集《四人集》,又读到台湾笠诗刊社出版的《笃笃有声的马蹄》。一九八七年,他题赠了一本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非马集》。〈电视〉、〈鸟笼〉、〈笼鸟〉、〈伞〉、〈醉汉〉、〈秋窗〉、〈有一句话〉、〈黄河〉等等最令我动心。我常常把读过的现代诗粗略地分为两类:水泡饼干和压缩饼干。读非马的诗,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种被称为“珍珠豆”的花生米。我尝过四川的天府花生、山东的大花生等多种花生米,都感到甘香可口。但最难忘的是,十多年前从广州乘长途汽车到湛江。途中在阳江阳春附近一带车站上买到了一小包珍珠豆。粒小而饱满、圆实。在汽车上一粒粒地慢慢咀嚼,甘香满口。旅途结束时,花生米早已吃光,但我仿佛依然可以砸得出那种异香。隔了多少年,直到如今一想起那些珍珠豆,还能产生一种条件反射似的回味。读非马的诗,我也常常有这种感受。与多年隔别的母亲重聚,有多少细节、琐事可以铺陈,有多少心绪、感情可以抒写。然而在〈醉汉〉中,他却凝聚成一曲精炼的“愁肠”:“把短短的直巷/走成一条/曲折/回荡的/万里愁肠”。他的“至少”、“极少”的意象,使人品味到“至多”、“极多”。即使写得较长的〈新诗一唱十三和〉,每一诗节依然是让人产生无穷回味的“珍珠豆”: 假如你是河水 请绕嶙峋的石岬多来几个漩涡 等明年春醒 我将扯著你一泻千里 <十三> 假如你是泪珠 请从坚忍的脸上消逝 等明年春醒 你再来为喜极的眼睛下一场滂沱的雨 真叫人味之不尽,品之无穷。 啊,非马兄,但愿你赐我和人们更多的“珍珠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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