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沱江泛舟——凤凰游之一

    非马

 

闪闪烁烁的记忆

仍在时间之流里随水灯冉冉漂荡

我们的眼睛

早已迷雾弥漫

如今夜略带寒意的江面

 

白天敲击我们心胸的砰砰鼓声

终于停歇

万桨激荡的水波

也渐趋平静

 

朦胧的星光下

依稀有两只鸳鸯

或鸭子

在那里交颈蜜语

 

莫忘今宵

 

NIGHT CRUISE ON RIVER TUO, DRAGON-BOAT FESTIVAL, 2002

    William Marr

 

while our memory is still flickering and drifting

with the water lamps in the stream of time

our eyes are already filled with fog

like the chilly surface of tonight’s river

 

the drumbeats pounding our chests all day

are finally silent

waves stirred up by thousands of paddles

have also calmed

 

under the hazy starlight

a couple of mandarin ducks

are chattering and necking

 

don’t forget tonight

 

［鉴赏］

“闪闪烁烁的记忆，仍在时间之流里随水灯冉冉漂荡；我们的眼睛，早已迷雾弥漫，如今夜略带寒意的江面。白天敲击我们心胸的砰砰鼓声，终于停歇；万桨激荡的水波，也渐趋平静。朦胧的星光下，依稀有两只鸳鸯或鸭子在那里交颈蜜语：莫忘今宵。”

再加上标题：《端午沱江泛舟——凤凰游之一》，自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闪闪烁烁的记忆，仍在时间之流里随水灯冉冉漂荡”——其实，“闪闪烁烁的”，只能是沱江之水。将之与记忆相喻，便令读者隐隐约约想起屈原投江的故事来。“时间之流”，又将河水与时间相联，自然想起《论语》中的名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主语是“记忆”，谓语是“漂荡”。再加上“水灯”，更衬托出记忆的“闪闪烁烁”。总之，诗人将抽象的记忆与具象的水流做比，正是巧结妙合。

“我们的眼睛，早已迷雾弥漫，如今夜略带寒意的江面。”——在白天的“闪闪烁烁”之后，自然是晚上的“迷雾弥漫”与“略带寒意”。

“白天敲击我们心胸的砰砰鼓声，终于停歇；万桨激荡的水波，也渐趋平静。”——具体回顾白天赛龙舟的热闹场面，语言凝练而着力。

“朦胧的星光下，依稀有两只鸳鸯或鸭子在那里交颈蜜语：莫忘今宵。”——描写晚上沱江的静谧氛围。“两只鸳鸯或鸭子”，下语极好：不辨鸳鸯与鸭子，乃因“朦胧”，乃因“依稀”。“交颈蜜语”，措词鲜活。“莫忘今宵”，似可双解：情侣鸳鸯或痴心鸭子之间的私密叮嘱：“勿忘我”，此其一解。另外一解，则须将诗歌散读中“交颈蜜语”之后的冒号，改为句号——那么，“莫忘今宵”可视为诗人的呓语憨言，与“难忘今宵”相类相似。

至此，诗歌便完成了对伟大爱国诗人屈原的追思与怀念。

诗歌语言，多用四字结构：“闪闪烁烁”、“时间之流”、“冉冉漂荡”、“迷雾弥漫”、“略带寒意”、“砰砰鼓声”、“终于停歇”、“万桨激荡”、“渐趋平静”、“交颈蜜语”、“莫忘今宵”——借此，便增强了诗的节奏。而这种节奏，正是赛龙舟时击鼓的节奏。

英诗散读：While our memory is still flickering and drifting with the water lamps in the stream of time, our eyes are already filled with fog, like the chilly surface of tonight’s river. The drumbeats pounding our chests all day are finally silent, (and) waves stirred up by thousands of paddles have also calmed. Under the hazy starlight, a couple of mandarin ducks are chattering and necking: don’t forget tonight.

与汉诗相比，虽然大体相同相似，但仍可见出一些变通之处：

“记忆”对应英文our memory（我们的记忆），即添加了our（我们的）。

“白天”对应英文单词all day, 即添加了副词all.

“冉冉漂荡”对应英文drifting（飘荡），即省译了“冉冉”。

“砰砰鼓声”对应英文drumbeats, 即“砰砰”省译，概已含在“敲击”所对应的英文单词pounding之中。即：一个英文单词pounding, 对应两个汉语词汇“砰砰”与“敲击”，正是一词双译或双词一译的根据。

“也渐趋平静”对应英文have also calmed, 即副词“渐趋”省译。

“依稀有两只鸳鸯或鸭子”对应英文a couple of mandarin ducks, 即“依稀”省译；“鸳鸯或鸭子”也只译出了“鸳鸯”（mandarin ducks），将“鸭子”省译。

“时间之流”对应英文the stream of time: 直而译之，不失形象。

“略带寒意的”对应英文chilly, 可谓淡化译之。

“停歇”对应英文单词silent, 由动词转变为形容词，所谓词性转变。

“交颈蜜语”对应英文chattering and necking. 其中的chatter, 意为“饶舌；喋喋不休地说”，似与“密语”相舛相背——但是，这里的主语，毕竟是鸳鸯之鸟，而非情侣之人，若用whisper之类，反倒差矣。并用的neck, 本为名词，这里却用作动词：表“搂着脖子亲吻”之意，给读者以清新的感觉。另外，chattering与necking,——一如之前的flickering与drifting: 并置使用，同一后缀，从而带来尾韵之效果。

最后，来看诗题。

汉语《端午沱江泛舟——凤凰游之一》：沱江是湖南古城凤凰的母亲河，依城墙而缓缓流淌。各方游客在沱江泛舟，正可赏心、正可悦目。英语NIGHT CRUISE ON RIVER TUO, DRAGON-BOAT FESTIVAL, 2002——添加了NIGHT, 即点明此游乃是夜游或晚上泛舟。“凤凰游之一”，表明此乃诗人游览凤凰古城的诗作之一，英文于此省译的同时，却又添加了游览的时间：2002年。汉语采取主副两个诗题，英语却是一个诗题——类似于双词一译或双句一译。

总之，比读汉英之间，可见添译、省译、双词一译、直而译之、淡化译之、词性转变、使用尾韵、双题一译等变通技巧的运用。

灵活

——乃是文学翻译

或诗歌翻译的

灵魂。

最后，附录非马先生关于端午节的另一首诗，重点似写“划龙舟”之“龙”：

 

看划龙船

非马

 

如果鼓声是龙的心跳

那几十支桨该是龙的脚吧

 

鼓，越敲越响

心，越跳越急

脚，点着水

越走越快越轻盈

而岸上小小的心啊

便也一个个

咚咚咚咚咚咚

一起一落

一起一落

 

爸爸们！请牵牢你们孩子的小手

说不定什么时候

他们当中会有人

随着龙的一声呼啸

腾空而起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