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

非马

沙哑唱片

深深的

纹沟

在额上

一遍

又一遍

唱著

我要活

我要活

我要

OLD WOMAN

William Marr

Like a worn-out record

the deep grooves

on her forehead

repeat and repeat

I want to live

I want to live

I want to

［简评］

汉诗散读：“沙哑唱片深深的纹沟，在额上一遍又一遍唱著：‘我要活，我要活，我要……’”如此《老妇》，该是什么样的老妇呢？

“这是一位被摧残、被毁灭、濒于死亡边缘中的劳动妇女爆发式的呼救和反抗。诗人用极短的篇幅塑造了一个鲜明的苦难妇女的形象，她的呼声永远在人们耳畔迥响。”（古继堂《平地喷泉——谈非马的诗》）

将老妇额上的皱纹，比喻成唱片——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皱纹与唱片，有何共点？仔细玩味小诗，可知老妇既老，皱纹必定既多且深，正如一张老旧的唱片：其纹沟必因磨损而变得深深，其唱声必因老化而变得沙哑。

唱片反复播放，一如老妇反而复之的呐喊声声：“我要活，我要活，我要……”。形象逼真，栩栩如生。汉诗在反复了一次“我要活”之后，第三次只说“我要”——如此用心，正显诗人遣词运语之机巧。“活”字不出，一方面暗示老妇生死未卜，另一方面也模拟了老妇拼死挣扎而奄奄一息的状貌。

英诗散读：Like a worn-out record, the deep grooves on her forehead repeat and repeat: ‘I want to live, I want to live, I want to …’”. 回译汉语：“像一张老旧的唱片，她额上深深的纹沟重复又重复：‘我要活，我要活，我要……’”

与汉诗散读相较，可知汉诗中所使用的暗喻，在英诗中变成了明喻。另外，“沙哑”未用husky或raucous或hoarse之类的词，却用worn-out（磨损的，老旧的），可谓另措它词而不失其妙。

“一遍又一遍唱著”不用英文sing again and again, 却以repeat and repeat（重复又重复）出之，可谓由具体到抽象。设想：若真用sing（唱），如此濒于死亡边缘的老妇，还有什么心情来唱？若另措它词而用“呐喊”（shout或cry之类），那与唱片（record）又如何进行逻辑搭配？因此，诗人此处选用repeat and repeat（重复又重复），正可两头兼顾而通情顺理。

汉诗中所用的动词“唱”，虽然主语是“纹沟”，却首先回顾到前面的“唱片”（“纹沟”是“沙哑唱片深深的纹沟”），然后又指向后面的老妇（“纹沟”是老妇额头的暗喻）。所以，汉诗中的动词“唱”，不仅名正言顺，而且具有诗语的巧妙。

另外，汉诗随后一行“我要活”中“活”字的省略，在英诗中也给予了恰如其分的再现：I want to (live). 此处的英译似乎没有什么难度，但或许会有译者将最后一行写作I want（而不是I want to）来对应“我要”。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品词to的有无问题，这里却只能有，不能无。——否则，诗之情韵将流失大半。

整体观之，汉诗两个诗节，为7行加3行，英诗同样两个诗节，却减少为4行加3行。虽然有变，却自然而然，不见斧琢之痕。

（张智中）